一張張面具在牆上並不安分,晃來晃去,偷瞄蘇雲,等到蘇雲不注意的時候,便會有面具從牆上下來,化作人形。
這些面具怪人像是夢境中的魘,不同的面具擁有不同的神通,擁有不同的性格,經常會殺蘇雲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每個人都身懷絕技,讓蘇雲手忙腳亂,不過漸漸地,他開始從這些怪人身上學到更多的戰鬥技巧。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蘇雲前前後後經歷了上百場戰鬥,還是沒有摸索到聖人居的盡頭。
他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裡是薛聖人的靈界,我的性靈可以支撐這麼長時間,但我的身體無法堅持這麼長時間!”
他依舊冷靜無比,黃鐘不僅計時,他還可以利用黃鐘記住自己走過的道路。
他已經從一百多座聖人居中穿過,每座聖人居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是他還是可以看出細微的差別。
這是因爲每座聖人居中只有一個主人,只有一個帶着面具的薛青府,其他面具都無法成爲薛青府。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學會太多的神通。聖人居中一個面具代表薛青府的一個性格和一門神通,他的神通不可能無窮無盡,肯定會有被我打完的時候!”
只要迷宮有盡頭,他便可以走出去!
真正的聖人居,水榭堂前,蘇雲坐在薛青府對面,還保持着手握茶杯的姿態。
薛青府看着書怪瑩瑩,面帶笑容:“瑩瑩還記得我嗎?”
瑩瑩拍着紙做的翅膀,圍繞蘇雲飛來飛去,道:“自然記得,你是薛太常、薛帝師,裘太常、曲太常之前便是你負責打理天道院。你把蘇士子的性靈和靈界弄到哪裡去了?”
“我將他的靈界與我的靈界拼接到一起,所以你會從他的靈界中跌落出來。”
薛青府面帶笑容看着她,道:“你不是一直呆在天道院的文淵閣中嗎?爲何跑出來了?”
瑩瑩飛到蘇雲面前,伸出兩隻手,吃力的翻開蘇雲的眼睛,往裡面看了看,道:“蘇士子把我拐出來的。他說他家有一本我從未看過的書,我便跟他出來了。”
薛青府失笑道:“你啊,就是太單純了。瑩瑩,你還記得你前世嗎?”
瑩瑩想了想,道:“我生前特別喜歡讀書,後來我死了,便依附在書上。薛太常,你把他挪移到自己的靈界中,持續時間太久,會不會出事?”
薛青府笑道:“怎麼會出事?他的修爲在蘊靈境界的靈士中,已經算不壞,就算不吃不喝,也能堅持十來天時間。我困他十來天,勝過他在外面與人交手千百次!”
他站起身來,揹負雙手,傲然道:“裘水鏡先教我的弟子,表達善意,我若是不把這個人情還回去,還配稱作聖人嗎?”
突然,他的瞳孔微縮,上前一步,從蘇雲的身後撿起一根繩索。
瑩瑩心中一緊,連忙道:“是蘇士子的,從他靈界裡掉出來的!”
薛青府撿起神仙索,目光閃動,笑道:“雖然是一件了不起的寶物,但我還不至於貪了他的。這根繩子,吊死過一位聖人。這是岑聖的東西……”
他看了看蘇雲,圍着蘇雲走動兩步,又側頭看了看蘇雲,疑惑道:“岑聖的東西,怎麼會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寶物,未免太多了……”
他撿起一塊天道令,文昌令,又撿起一塊木頭盒子。
瑩瑩心中一緊,只見薛青府摸索一番,顯然未曾見過木頭盒子,於是將這幾件寶物放在蘇雲手邊,笑道:“蘇士子真是好運氣,這麼多高手器重他。這盒子是樓班天師留給他的吧?樓班是可以封聖的,可惜皇帝不封。瑩瑩,你知道他爲何要挑戰我嗎?”
瑩瑩鬆了口氣,道:“聽他說是裘太常要收他爲弟子,作爲條件,他必須要戰勝帝平。”
薛青府臉色微變,失聲道:“戰勝帝平?他知道帝平是誰嗎?膽敢出此大言!”
瑩瑩埋怨道:“你小聲點!我觀察了幾日,發現他真的不知道帝平是誰!他不知道帝平是誰,但是知道帝平很強,可能在相同境界會超越你和裘太常,所以打算先挑戰你們。”
薛青府呆了呆,突然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又坐了下來,伸手端茶,茶杯卻已經空了。
瑩瑩抓着茶壺飛起,爲他斟茶,道:“薛太常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裘水鏡的作爲。”
薛青府端起茶杯,放在脣邊嗅了嗅,悠悠道:“裘水鏡不愧有裘老狐狸的綽號,他的目的是讓蘇士子擊敗帝平,帝平落敗,便知道他已經完善了大一統功法。你猜,帝平知道他完善大一統功法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瑩瑩不解的搖了搖頭。
“帝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裘水鏡召回東都,封他大大的官,把他留在東都給自己研究長生之法!”
薛青府飲茶,微笑道:“裘水鏡因爲政見被朝堂中的文武大臣攻擊,發落到江湖之中,但他怎麼可能輕易認輸?他要回去,而且是要大帝低頭向他認錯,請他回去!他的政見,也會再無阻礙!可惜……”
瑩瑩聽得瞠目結舌,渾然不知這裡面居然有這麼多條條道道,問道:“可惜什麼?”
薛青府放下茶杯,淡淡道:“可惜陛下不問蒼生問長生。裘水鏡是個能人,但大帝在位一日,他一腔熱血終究還是沒有用武之地。”
他長長吐了口氣,道:“不過,借長生之法來引誘大帝,的確是個好主意。只是要害苦了我和左僕射。”
他猛地拍案,冷笑道:“蘇士子戰勝帝平之日,便是他裘水鏡裘太常回東都,官復原職,甚至再高升一步的好日子!至於七大世家之亂,與他裘太常何干?”
瑩瑩不敢說話。
“想留下他也簡單。”
薛青府看着窗外,低聲道:“只要讓蘇士子無法勝過帝平……”
瑩瑩擡頭看着他,連忙道:“你是聖人,你不能亂來!”
薛青府目光深沉,聲音有些沙啞滄桑:“瑩,我雖有聖人名頭,但這個聖人始終是假的。真的聖人,是皇帝封的。我也需要一份天大的功勞,讓大帝不得不召我回東都,不得不封我爲聖人……”
瑩瑩怔了怔,心道:“他叫我瑩,而不是瑩瑩。”
“不過,你說得對,我的確不能干預蘇士子。裘水鏡和我公平競爭,我與他都有回東都的謀略,我若是因此壞了他的謀略,他也會破壞我的計劃。他也是有望成聖的人物,既然是道友……”
薛青府微微一笑,道:“我給你這個機會。”
他心中默默道:“我的靈界中藏着真正的我,蘇士子,你倘若能夠尋到真正的我,不戴面具的我。不論你能否戰勝我,你都將大有進境!”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不知不覺來到夜間,蘇雲依舊未曾醒來。僕人上來點燃青燈,薛聖人揮手,道:“客人不吃飯菜,取我寫的新書來。”
那僕人稱是,取來一本書。薛青府推到瑩瑩面前,道:“怕你餓了,先吃些書墊墊肚子。蘇士子還有幾日才能出來。”
文昌學宮釋迦院,突然一座大殿中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大殿劇烈震動,裡面傳來恐怖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怪物在撞擊大殿。
僧人們紛紛披着衣袍出來觀望,只見那座大殿中龍吟馬鳴,嘶聲吼聲不斷,像是有真龍和神馬在殿內廝殺。
塗明和尚推開衆僧,擠上前去,問道:“這殿裡怎麼了?”
一個僧人道:“師兄,今日有人送到學宮一匹石雕的馬,說是蘇士子命人送到學宮的,讓左僕射幫忙看着。左僕射沒空,便丟到我們釋迦院裡來了,說這匹馬要找個結實的地方關着,還要拴起來。”
塗明和尚聽到殿內的聲響,臉色微變,失聲道:“多半是天市垣的陵獸!天殺的,這東西關到迦藍殿裡怎麼能成?驚動了珈藍尊者,尊者降臨,會把那匹馬打死的!”
他急忙打開殿門,闖了進去,只見一匹渾身龍鱗馬首龍身馬尾的怪物,利爪扣着珈藍尊者的金身雕塑的腦袋,把金身推倒,踩在腳下,口鼻中噴火,殺氣騰騰。
塗明和尚駭然:“尊者怎麼沒有降臨……”
他心知不妙,正要逃走,突然那匹龍驤衝至跟前,塗明和尚正欲抵擋,被那龍驤一爪扣住腦袋,踩在地上,連忙向其他僧人叫道:“快去請僕射!關門,關門,不要被它跑出去!”
衆僧慌忙把門關上。
龍驤怒嘶一聲,揮爪把塗明丟到一邊,闖到門前,隔着門縫往外瞄。
塗明和尚撞在珈藍尊者金身雕像上,瞪大眼睛吐出舌頭裝死,卻見那珈藍尊者的雕像突然眨眨眼睛。
塗明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那金身雕像連忙用一根比塗明腦袋還粗的手指堵住他的嘴,塗明吃力的把這根手指推開,壓低嗓音道:“尊者,咱們釋迦院是你的道場,我還以爲你不知道此事,沒想到你早就降臨了!你被這陵獸欺負到頭上來了,還不敢還手?”
“打不過。”
那珈藍尊者金身雕像叫苦道:“而且也不敢還手!這畜生是東陵主人的坐騎,前幾天東陵主人還說他的龍驤跑丟了,沒想到被人藏在這裡。打了他家的馬,他還不拆了我的廟?”
那龍驤像是聽到聲音,猛地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盯着他們。
塗明和那金身雕像連忙裝死,塗明面目猙獰,舌頭外吐,卻見那金身雕像也把舌頭吐出來,心道:“你是雕像,你裝得這麼像做什麼……僕射,僕射,快來救命……”
那龍驤惡狠狠走來,在兩人身邊嗅了嗅,沒有嗅出什麼,這才轉過身去。
塗明鬆了口氣,突然那龍驤一屁股坐在金身雕像上,兩條馬腿翹起來,搭在他的身上,兩條前馬腿向後搭在金身雕像的脖子和肚子上,晃了晃二郎腿。
塗明暗暗叫苦,卻見那龍驤馬嘴撅起,悠閒的吹着口哨。
“僕射不在家!”
外面僧人們的聲音傳來,叫道:“師兄,閒雲道人說,僕射跑去監督薛聖人,保護蘇士子去了。道人說,你忍一忍,忍到天亮就過去了。”
第二天。
僧人們打開迦藍殿,費力的從石化的龍驤龍爪下把塗明釦出來,塗明一身痠疼,怒道:“把這匹馬送到帝君殿裡去!我們釋迦院,伺候不起!”
七天之後,瑩瑩把薛青府家中的藏書都看了一遍,蘇雲還是沒有走出薛青府的靈界。
幾個侍女擔心蘇雲餓得太久會傷身子,於是熬湯喂他服下。
瑩瑩擔憂不已,在茶桌上走來走去,薛青府一直沒吃沒喝,閉目養神。瑩瑩忍不住飛起,來到他的面前,掀開他一隻眼皮,問道:“蘇士子走到哪兒了?”
薛青府微笑道:“他已經來到我靈界邊緣,即將走出來了……”
他剛剛說到這裡,突然臉色微變,沉聲道:“他又走回去了!”
薛青府的靈界中,蘇雲已經走過八百多座聖人居,與八百多位戴着不同面具的薛青府交過手,領教了八百多種不同神通!
他推開最後一扇門,門外便是自己的靈界,蘇雲卻關上門,轉身往回走。
“這些聖人居中懸掛的面具數量都是固定的,有一千零六十八種面具,我還差一些。而且……”
他閉上眼睛,閒庭信步般走在迷宮一般的聖人居中,低聲道:“這聖人居中隱藏着真正的薛青府。只有與他交過手,纔算不虛此行!”
“好大的膽子!”
薛青府讚歎一聲,向瑩瑩道:“他去尋我的性靈本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