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朝臣們更懷疑溫迪罕賣國了。
溫迪罕不是沒看到他們懷疑的眼神,而這也是他最憋屈的地方,哪怕心裡恨不得撕碎了林清婉,此時也不得不迴護她。
因爲只有這樣才顯得他的錯誤不是那麼大。
至少在古力甲帶兵圍城的情況下,雲幽兩州的丟失必須是對方的責任,而不是他的。
所以這事絕對不能跟林清婉扯上關係。
可是這裡距離幽州不近,信息傳遞緩慢,他根本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不過他同樣知道左右相的顧慮,所以他竭力爭取他們,甚至還派了心腹過去遊說,“如今樑國已經佔了雲幽兩州,若再坐視不管,只怕幽州之後的平州也將不保,若再讓樑軍掌握長城,我們大遼再想南下就難了。”
長城就在幽雲兩州的北面,當年大遼可是費了不少的勁兒纔打下來的。
左相臉色沉凝的問道:“那可汗的意思是……”
溫迪罕的心腹低聲道:“可汗認爲樑國兵馬不足,就算暫時佔去幽雲兩州,想要守住也難,畢竟我們大遼在那裡經營多年,不是他們說佔就能佔的。”
“可汗的意思是我們整兵南下,想要奪回兩州並不難,”心腹道:“如今首要之務是平定內亂,相爺應該知道,當年樑國能有喘息之機完全是因爲遼國的內亂,若此時再亂,只怕……”
左相臉色一繃,他們是絕對不承認當年的大遼軍隊打不過林穎的,可實際上,當年再打下去,兩國也是兩敗俱傷。
最讓遼國人不能釋懷的是,遼國不是主動退讓,而是因爲林穎派來的細作挑撥,激化了奪位的矛盾,讓遼國內亂,不得不退讓,主動與樑國休戰。
而這一次,也是因爲樑國挑撥,而且出面的人還是林氏的人。
不論是左相還是右相,或是朝中的其他大臣,此時雖未發表言論,其實內心大多做了選擇。
溫迪罕已經登基,衆王子中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所以哪怕知道他犯了錯,甚至是有罪,爲了大遼他們也得捏着鼻子認了。
他們之所以一直不說話,也不出面表態,不過是爲了給溫迪罕一個教訓,同時也是要壓一壓他的銳氣。
此時見他看得還算明白,左相這才態度和緩了些,然後纔去找右相商議。
很快,幾大部落的首領以及一些重要的大臣,包括在城外叫囂的古力甲都進王庭共同議事了。
而正好,石盞後面派來的援軍到了上京,溫迪罕談判的籌碼又多了一些。
雙方你來我往,溫迪罕稍作讓步,收斂了些權勢,讓給阿薩蘭部和其他部落,算是換得暫時的安寧,大家這纔開始商議起討伐樑國,奪回幽雲二州的事。
他們覺得就算樑國突襲,石盞應該也能撐一段時間,幽州大營和雲州大營丟了,可大營後面還有許多城池呢。
只要能保住幾個作爲遼軍的根據地,他們打回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要知道遼國的精兵現在大多都在上京裡呢。
他們不知道,幽雲兩州的戰事進行得要比他們設想的快了十倍不止,甚至比徐廉預計的都快。
他們才握手言和商議此事時,幽州已被全面佔領,雲州也只差最後一個城池。
而前後所用的時間僅僅八天。
倒不是東北軍太過神勇,而是遼軍太散了。
那天晚上的突襲給遼軍的打擊太大,何況他們之前便經歷過一番動盪。
幹勒和幹準的死便讓他們惶恐不安了,溫迪罕還沒徹底安撫人心便帶了一批精兵離開,到後來古力甲揪出林清婉大梁郡主這個身份時更是讓營中將士心思浮動。
偏石盞那會兒全身心的放在古力甲身上,根本沒發現這點,自然也就沒有安定民心。
那天晚上的突襲太過突然,樑軍也太過順利,更讓他們不能接受的是,本爲人質被重重看守的林清婉竟然逃了。
和古力甲及遼國朝臣一樣,軍中也有不少人懷疑這是溫迪罕和樑國的交易。
這種不安在戰時達到了頂峰,何況那天晚上過後人都打散了,石盞根本沒來得及收攏兵力安撫人心。
於是手底下的參將帶着校尉跑,校尉則帶着小兵們跑,心中的猜測忍不住拿出來與同伴分析,一來二去,流言四起。
待得後來,大部分遼兵都覺得幽州是受不住了,因爲這是他們的將軍和樑國的交易啊。
他們這些小兵難道還能拗得過大腿嗎?
正巧那兩天大梁士氣高漲,幾乎是勢如破竹的攻下了兩座縣城,他們見樑軍如此輕易就破城了,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於是根本沒多少心思守城,基本上是意思意思守一下,然後就退走了。
到後面樑軍都驚呆了,這城池攻得也太容易了吧?
蘇章隱約猜到些,加上徐將軍來信說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城池,儘早安排佈防,他便馬不停蹄的帶着人去“攻下”一座座城。
雲州比幽州要小,卻還要難攻就是因爲他們的士氣比這邊略強一些。
蘇章攻下整個幽州,派了人佈防便抽出一部分兵力過去支援雲州,必須儘快攻下城池。
此時他纔算鬆了一口氣,連續八天,每天只睡不到兩個時辰,蘇章疲憊的抹了一把臉,扭頭對親兵道:“派人回去稟報將軍,就說幽州都已攻下,請他來幽州詳談佈防。”
親兵應下。
蘇章想了想後道:“遼國反攻的大軍只怕不日就要到了,你回去後一併邀請郡主過來,定州太后方,消息傳遞不便。”
親兵應下。
而此時,林清婉正坐在將軍府裡看書,徐廉回來後便接手了所有的事,包括城外的那些漢兵。
徵得他們的同意,一部分人領了一些錢糧便離開了定州,他們不想再呆在邊關了,想要去江南生活,聽說那邊承安日久,去了那裡或許會沒有戰爭,能過得安穩些。
還有一些人則決定回鄉,他們也能領到一些錢糧,然後拿了徐將軍開的文書回本縣去分田地。
定州不缺地,缺的是種地的人,所以他們要分永業田並不難。
剩下的極少部分的人則表示願意加入東北軍,倒不是爲了報仇,而是因爲他們沒有家了,參軍,好歹能有飯吃,不會餓死。
而江三和祝宣四個卻選擇了投奔林清婉,林清婉並不拒絕,把人交給了林安調教
林清婉在徐廉接手後便把林安和林全叫回來了,也不再賑濟糧食,畢竟那批糧食還有大用,她能拿出六十擔給他們已算是不錯了。
徐廉雖然眼饞她那些糧食,卻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
事情一交出去,商隊那邊又有林全和林安管着,林清婉便清閒了下來。
她等易寒的傷口好了一點,這才讓人小心翼翼的把人擡到了將軍府。
畢竟茶館的環境還是差了些,遠遠比不上將軍府。
蘇夫人對她的到來歡迎至極,爲此還特意給易寒請了一個名醫每日看着,可到現在易寒也沒醒來,只是他的臉色不那麼蒼白了,每日灌藥時他已經能下意識的吞嚥了。
不像前幾日,一碗藥喂下去只能喝進去三分之一。
知道易寒養傷要清淨,蘇夫人便沒在院子裡安排太多人,所以院子裡安靜得很。
此時林清婉就捧了一本書坐在窗邊看,時不時的擡頭看一眼易寒。
所以易寒眼皮顫了一會兒,林清婉便發現了,她連忙丟下書跑過去,見他掙扎着又慢慢安靜了下來,她忍不住出聲叫道:“易寒,易寒……”
易寒的眼皮又顫了顫,許久,他才艱難的慢慢掀開了眼皮,看到牀邊模模糊糊的人影,腦中還一片混沌,根本沒反應過來。
林清婉卻喜得眼眶發紅,半蹲在牀邊看着他輕聲道:“你醒過來了,對嗎?”
易寒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慢慢看清林清婉,他不由扯着嘴角一聲,張着嘴說了一句話,卻發現沒發出聲音來。
他皺緊了眉頭。
林清婉連忙轉身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湊到他嘴邊道:“先喝些水。”
易寒耳根一紅,但還是就着林清婉的手慢慢的抿了兩口水,潤過喉嚨,他這才沙啞的問道:“姑奶奶沒受傷吧?”
林清婉笑着搖頭,“沒有,我很安全。”
易寒就鬆了一口氣,躺到牀上看她。
倆人一時靜默不語,半響易寒才輕聲問,“我這是昏睡多久了?”
“八天了,”林清婉輕聲道:“大夫說你失血過多,身體在自我調理,所以才一直沒醒。”
其實林清婉很怕他會這麼一直睡着,再也醒不來,就是軍醫也表達過這個意思。
易寒沒料到自己睡了這麼久,愣了一下才問道,“其他人如何了,幽州和雲州打到哪兒了?”
林清婉就輕聲道:“幽州打下來了,雲州還差一個城,至於其他人……”
“郡主,呀,易隊長醒了!”小十捧了一枝梅花進來,看到易寒醒來便眼睛一亮,連忙放下花道:“易隊長總算是醒了,郡主一直擔心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