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宴和趙捷商定,十五月圓之時便把姚時救出來,趙捷表示那天他會親自領兵在北城門接應。
沿着城牆,以江陵城爲界限,東城門和北城門皆對着樑國,從城裡出來到樑國的人都要經過這兩個城門。
至少趙捷和陳象都是這樣認知的。
王宴一開始也以爲必須過這兩個城門而出,所以擔憂盯着姚時的人太多,他們走不脫。
但姚時告訴王驥,“其實從我的住處走南城門而出,再行小道過去纔是最快的。”
現在樑國的刺史府就建在江陵城外的東南處,姚時簡單的畫了一條路道:“從南城門出,到此處拐道入山,裡面有條小路,翻過半座山便是你們樑國的地盤,不過那裡有人看守,我們需要的就是這處通行無忌。”
王驥眼睛發亮道:“那楚國這邊沒有人看守嗎?”
“沒有,這山腳下有個小村莊,村子的人常在官道旁擺茶攤,來來往往的人多,加上有山作爲天然屏障,陳象並不知道這裡能過去。”姚時道:“至於你們樑國會在那裡設驛口,則是因爲再往南去一些就是楚境,所以不得不防。”
“姚先生放心,我這就回去與小叔商議,不日便能給您答覆。”
王宴派人去查過那驛口的兵丁,只有十一個小兵而已,他便讓人去找了林清婉給他介紹的那兩個總旗,讓他們想辦法掌握那個驛口,得了肯定答覆後便讓王驥傳話給姚時,“十四那日午時後開始動身,最晚不能超過酉時,我派了人在驛口處和南城門那兒接應。”
王驥不知道他小叔跟趙捷說的是十五,以爲接應的人是趙捷派的,樂顛顛的去了。
王宴等他的傻侄子一走便開始寫信,連同林清婉曾給他的一封信一併交給一個心腹,叮囑道:“從今日始,你在刺史府外找個地方住下,不要讓人發現你。我若是出事,不論生死,立即將這兩封信送回太原。”
又招來其他心腹道:“這十日內,我若是出事,死了或昏迷不醒,你們就都丟下我,拼盡全力護二公子離開。”
“大人!”
王宴擡手壓下他們的話,冷笑道:“放心,這是最壞的情況,我惜命得很,不會輕易讓人得逞的。”
何況這只是以防萬一,萬一趙捷人品還沒差到那個地步,所謂的通敵賣國只是林清婉猜錯了呢?
想是這樣想,王宴下手卻一點都不留情面,這邊說着和趙捷合作,那邊就步步緊逼,先是把他安插在刺史府後院的釘子拔了,然後開始在刺史府裡攪風攪雨,讓官吏們必須明確站隊,跟着他的生,跟着趙捷的不死也要冷落。
趙捷氣得七竅生煙,雙眼通紅的喝問,“他這是合作?這顯然是在給我下馬威呢。”
他的副將蹙眉道:“可是奇怪,他既要將軍幫忙,爲何選在此時動手?就不怕將軍反悔嗎?”
“我看他是想趁機逼得將軍讓步,”另一人道:“將軍反悔,還能怎麼反悔?救出姚時可是一大功勞,且於樑國大有好處,難道將軍還能爲這些個人私怨不做?我看他就是看準了這一點,纔敢如此肆無忌憚的。”
趙捷眼中閃過狠色,握着拳頭道:“好,好,好啊,原來是在這裡等着我呢。”
他冷笑一聲道:“既如此,那我就讓你又如何?”
“將軍!”副將不甘願道:“江陵這塊地盤可是我們打下來的,憑什麼他一來就要掌權?”
趙捷則道:“不急,來日方長。”
他本來就沒想過跟王宴共享這份功勞,本還有些猶豫,現在卻是他逼他的。
趙捷不出手,做足了讓步的姿態,王宴攻城略地更加順利,很快便收服了刺史府裡的人,至少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
缺席的刺史府官吏和各縣縣令總算是迴歸正位,政令更加通達,不像先前那樣,要宣佈一件事,他還得派人去把里正們都叫來刺史府才行。
趙捷難得這樣大方,王宴卻一點兒也不開心,反而提着心,越發謹慎起來。
從僅有的來往來看,趙捷可不是心胸寬大,肯讓步的人。此時讓步必定是因爲有更強大的利益。
他不覺得營救姚時的半個功勞便足夠他做出這樣的讓步。
在王驥再去楚國時,王宴叮囑了再叮囑,“記住,出了城門後便立即回樑,但不要回刺史府,順勢便往東而去,是回京城也好,回蘇州也罷,總之不要在江陵多加停留。”
王驥連連點頭,“小叔放心吧,我記得牢牢地,何況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姚先生嗎?”
王宴就嘆氣,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們叔侄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我看着你爬過書,翻過牆,掏過鳥窩……”
王驥黑着臉道:“小叔,這些事明明都是你做,然後我背鍋的!”
王宴自顧自的繼續道:“我倆一直合作默契,這次也一定要心有靈犀,知道嗎?”
王驥懷疑的看向他,“小叔,這事很危險嗎?”
“不對啊,就算是危險,那也是我危險吧,”王驥跳腳,“你坐鎮刺史府,我纔是深入敵國的人啊!”
王宴扯了袖子按了按眼角道:“我這不是怕你一去不回,心裡傷心嗎?”
王驥轉身就走。
王宴便站在二門處和他揮手,看他拐了彎不見了身影才幽幽一嘆,回了後院。
他倒是想送到大門口,但這不是怕露了行跡嗎?
傻侄子,這次他們說不定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王宴將身邊的心腹派出去大半,然後自己翻出一身甲冑穿上,因爲怕死,他還讓鐵匠加班給他打了兩個又圓又大的護心鏡,直接塞到左右胸前,這才笨拙的套上外衣,靜坐在府裡等消息。
留下的心腹默默地看着他們老爺折騰,爲了讓他舒服點,派人給他送了不少好吃的。
王宴就白了他的心腹們一眼,道:“明知道我穿得多不好更衣,你們故意饞我是不是?”
心腹們眼中閃過笑意,安慰他道:“大人就吃吧,說不定是最後一頓了呢。”
王宴撇了撇嘴,但還是拿起筷子吃了,卻不太敢喝水。
刺史府後院安靜了半天,眼看着天色漸暗,王宴總算是有些急切,雙目緊緊地盯着門口不動。
其餘人也有些緊張,終於,夜幕降臨,一個護衛從外飛奔而回,叫道:“大人,江陵城中亂起來了,不知出了何事,楚軍封鎖了北城門和西城門,進出的人都要搜查。”
他話音才落,一個刺史府的官員也飛奔進來稟報,“大人出事了,陳象陳兵邊界,要跟我們打起來了!”
王宴高興的一拍桌子,呼出一口氣道:“走,我們去看看!”
穿着幾十斤的甲冑,王宴整個人大了一大圈,可走路依然虎虎生風。
王宴跑到西城門時,趙捷早已在那裡,一張臉鐵青鐵青的,王宴大驚的打馬過去,叫道:“趙將軍,這是怎麼了?”
趙捷雙眼泛着寒光的看向王宴,冷聲道,“姚時不見了,王大人好手筆啊。”
王宴驚叫,“什麼,姚時不見了?”
趙捷眯着雙眼看他,“怎麼,王大人不知?”
“哎呀,”王宴忍不住跺腳,“我怎麼會知道,不是說好了十五才動手的嗎?他怎麼就不見了?”
趙捷冷笑道:“這就該問您的好侄兒了,這段時間他不是天天進江陵城嗎?”
王宴微微瞪眼,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驚失色道:“對,對啊,還有驥兒,驥兒還在裡面呢,得把他救出來。”
他豎起兩根手指道:“趙將軍,我發誓,我跟姚先生的確說的十五那天走啊,他此時爲何不見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不信?那我要是說謊,那就叫我斷子絕孫!”
王宴說得斬釘截鐵,卻這個誓言也太毒了,趙捷心中懷疑,難道真不是他?
王宴臉上一片焦急,“趙將軍,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侄兒還在裡面呢,我大堂哥可只有兩個嫡子,平時最愛的就是他了,他若是在此出事,那我怎麼跟家裡交代啊?”
趙捷低頭想了想,打馬上前一步,和對面怒髮衝冠的陳象叫道:“陳將軍,樑楚兩國友好邦交,先前剛訂立和約,我想你也不願違抗兩位陛下的意思掀起兩國戰事吧?”
陳象就怒吼道:“那你們先把姚時給我交出來,奶奶的,你們搶人搶到老子地盤上來了?”
“陳將軍或許誤會了,姚先生並不在我樑國,或許他是想念恩師,去楚都了也不一定,何以見得他就是來了我樑國?”趙捷冷淡的道:“更何況,姚先生乃自由身,又是學子身份,他去哪兒自有他自己決定。”
陳象就叫道:“他是我楚國的重犯,出入就得我楚國管着,你們樑國近來動作不斷,肯定是你們把他偷走了,把人給我交出來。”
“我還想問陳將軍要人呢,”趙捷指了王宴道:“我們王大人的侄子進城遊玩,卻到現在還未出,陳將軍封鎖城門是意在姚先生,還是他人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