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起來望向廚房,只見吉原直人正背朝着自己小心翼翼敲着雞蛋,似乎想盡量不發出動靜,躡手躡腳加縮頭縮腦,看起來像在表演啞劇。
星野菜菜默默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又輕輕嗅了嗅自己身上,有着淡淡的菸草氣味,再摸了摸頭頂,覺得微微有些發溼,頓時心中有些害羞——在那傢伙懷裡睡着了,這女孩子的矜持都沒了,要不要現在罵他幾句,免得他以後輕視自己?
她抿着嘴認真思考了片刻,覺得這次饒他一命算了,畢竟是自己不小心睡過去的,也不能全怪他。她轉而衝着吉原直人輕叫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早餐過會兒我來做吧!”
吉原直人回頭一笑:“醒了?受了點小傷又不是殘廢了,沒事,你去洗漱吧!”
星野菜菜看他忙得一包歡樂,沒再堅持,起來後將毯子疊了起來,又將坐墊重新擺好,然後爬到半層看了看小月彌生,發現小月彌生睡得仍然像只小豬,想了想吉原直人還在下面便沒叫她——反正也不去上學,早早起來也沒什麼事兒,她服了藥那就多睡會兒好了。
她去浴室衝了個澡,然後換了身衣服,免得被煙味薰死了,等再出來時吉原直人已經做好了早餐,正擺到小方桌上。
星野菜菜湊了過去,發現果然很簡單,就是培根、煎蛋、牛奶以及烤麪包片兒——原本她也沒指望吉原直人突然變成了神廚——剛跪坐下就見吉原直人端着個盤子要走,奇怪問道:“你要去哪?”
吉原直人指了指隔壁:“我去那邊待着,彌生快起醒了吧?”
“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吃完再過去吧!”星野菜菜想和他一起吃早餐。
那也行,吉原直人也不反對,又坐下了。小月彌生是標準的小女生,起牀很慢,而且會反覆無意識的說一句話,“再睡五分鐘,求求你,再睡五分鐘,五分鐘就好……”
如果不是星野菜菜叫她起牀的話,她能在牀上蹭半天,避開她的時間夠跑出三公里了,完全不是問題——不是非要避開她,也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做事小心是應該的,臣不密則失其身,君不密則失其國,已事不密則凡事不可成。
老話還是得信!
星野菜菜合什輕叫了一聲“我開動了”,然後便拿着勺子捅破了煎蛋,準備將蛋汁塗到烤麪包片上,但捅了兩下發現煎蛋是十成熟的,根本沒有嫩嫩的蛋汁流出來,頓時八字眉一搭拉。
培根也不是半軟半硬的,而是硬邦邦的——發脆的培根全是邪道!
讓他做飯完全是個錯誤!
吉原直人有些不好意思,也挺奇怪的,“我看過美樹做早餐,我的動作和她一模一樣,爲什麼做出來不一樣?”
星野菜菜去擰黃油蓋子,冷哼道:“你沒才能!”
吉原直人輕嘆了口氣,本來想一頓早餐最少能好感度+10的,現在看看不降就不錯了。才能這種東西啊,只會讓人升起無力感。
兩個人開始一起進餐,雖然味道不佳,牛奶加水的比例不對太過腥氣,煎蛋太老,培根太硬,麪包片烤得太焦,但星野菜菜還是大口吃着。
她需要營養,她要快點長大!
吉原直人將煎蛋蛋黃摳出來留下,把蛋白給了星野菜菜。星野菜菜看了看蛋白,又看了看吉原直人,不屑的哼了哼填進了嘴裡,但心裡微微覺得舒服。
本着禮尚往來的原則,她把煎得太硬的培根給了吉原直人。
吉原直人扔進嘴裡“嘎嘣嘎嘣”嚼着,問道:“昨天晚上咱們說到怎麼去綁個山下組養的帳房回來,現在還去不去綁?”
星野菜菜往麪包片上抹着黃油,搖頭道:“先看看塞本特那邊打算怎麼解決吧!你傷沒好,這兩天以養傷爲主,打倒山下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順便防備那個小女孩殺手,我可不想早死。”
吉原直人動了動胳膊也沒反對,這短時間內確實不方便和人動手了,自己現在基本上等於半個廢物。
兩個人吃過了飯,吉原直人要去洗碗,但被星野菜菜踢着屁股趕到隔壁去躺着休息了,然後她自己麻利的將碗一洗,上了網去查怎麼燉補湯。
她研究明白了,拜託安保人員幫她採購了食材——安保人員很樂意,這種僱主太好了,整天窩在家裡基本不動,根本不出去亂跑,省了多麻煩,簡直是完美型的!
星野菜菜套上了小豬圍裙,開始了她的熬湯大業,準備中午時給吉原直人一個驚醒。她小腮紅紅,腦補了吉原直人驚訝、喜悅、不敢相信、感動甚至熱淚盈眶的表情,拿着湯勺不時忍不住輕笑幾聲。
小月彌生八點多才醒的,頭髮翹着從半層溜了下來,跑到廚房深吸了一口香氣,奇怪道:“菜菜,你在做什麼?爲什麼要笑?”
星野菜菜乾咳了一聲,白了小月彌生一眼,立刻轉移了話題:“彌生,你看看幾點了你才起牀!不上學不代表不學習!快去洗臉刷牙,早餐在微波爐裡,吃完了去把那冊《早稻田之卷》往下做十頁。”
“啊,十頁嗎?”小月彌生抱着星野菜菜就是一頓亂蹭,“怎麼比昨天還多?菜菜,我成績不是已經跟上了嗎?爲什麼每天還要補習,讓我玩一天吧!”
“你哪天沒有玩!快去!”
星野菜菜一板起小臉,小月彌生就有些沒招了,垂頭喪氣去洗臉了,但在洗手間磨磨蹭蹭不肯出來,大概是想逃避學習——她和星野菜菜早就混熟了,已經發現星野菜菜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雖然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反抗,但已經學會磨洋工這一神技。
最後星野菜菜不得不揮舞着湯勺將她從洗手間裡趕了出來,操心的要命。她總覺得小月彌生在往寵物方面發展,恨不能每天都是吃睡玩,根本不想幹半點正事。
到了快中午時,星野菜菜站在小凳子上耐心撇着湯裡的浮沫,而小月彌生早就蔫了,目光不停在練習冊和漫畫書之間搖擺,毫無向學之心。
而這時香子突然出聲道:“菜菜親,塞本特投放的戰鬥小隊已經進入運河系統,請求您指示他們集結地點。”
星野菜菜訝然回頭:“這麼快?”不是在西蘭洲嗎?十四五個小時就跑來了,坐火箭來的?
“是從收集資源的隊伍中抽調的,原本就在附近各國,只是在東京灣集合了一下!”
星野菜菜遲疑了一下問道:“他們能不引起別人注意到十一號安全屋嗎?”
“完全沒有問題哦,菜菜親,他們裝備齊全!”
“那就讓他們到那裡!”星野菜菜說完,看着小迷糊小月彌生正好奇的張望,板着小臉拿起練習冊看了一眼,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半天寫了一頁半,但忍了忍說道:“抓緊做,彌生,早做完可以早點玩!”
“我知道了!”小月彌生總算又收了心,老老實實做起了習題——她對最近發生的奇怪事情沒什麼感覺,星野菜菜給她請了假留在家裡她正中下懷,反正她對學校也沒什麼好感更沒什麼朋友,在家裡就是吃喝玩睡一條龍很舒服,要是不用做這些該死的練習冊那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了。
星野菜菜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背起筆記本電腦輕嘆了口氣,然後去廚房盛了一大碗湯便撅着屁股鑽到了隔壁,只見吉原直人正坐在窗口前擦着槍,不時往窗外看一眼。
吉原直人聽到了動靜轉過頭來,嗅了嗅注意到她手中的碗,忍不中心中欣慰:“這是給我的嗎?”
星野菜菜走到他身邊跪坐下,將湯碗遞給他,“試試味道怎麼樣?”吉原直人接過來一看,湯十分清澈,而星野菜菜隱含着期待又說道:“是雞湯,裡面有黨蔘、桂圓、枸杞和黃芪,用漢語說就是補血補氣,可以幫助傷口癒合,而且裡面沒有放醬油,免得以後疤痕難看。”
想得真是周到,吉原直人心裡發暖,拿着湯勺將湯攪和的略涼了些喝了一口,柔聲道:“謝謝!”
星野菜菜小臉微微一紅,也放柔了聲音問道:“味道還喜歡嗎?”
吉原直人砸吧了一下嘴,又喝了一口,想了想說道:“只能說還可以吧,離美樹的距離比較遠……這是從哪裡訂的?以後換一家吧,這家的廚子一般般。”
他的嘴已經被桃宮美樹養得相當刁了,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靠吃外賣爲生的單純男人了——一個有天賦的廚子想讓所有的顧客都滿意很難,但挖空了心思想讓一個顧客滿意還是挺容易的。吉原直人的味蕾在桃宮美樹日日夜夜研究琢磨之下,早就被弄得明明白白了,連鹽該放多少都是有着詳細的記錄,吉原直人的嘴巴想不刁都不行。
他到了飯點兒本能就開始四處尋找桃宮美樹不是沒有原因的,有桃宮美樹在吃飯這種事成了一種享受,讓人慾罷不能。
吉原直人評價完伸嘴又要喝,但星野菜菜八字眉猛然一搭拉,小胸膛快速起伏了一下,突然一把奪過了碗,吉原直人怕湯撒了沒敢硬護,吃驚道:“怎麼了?”
不是專門給自己的嗎?
星野菜菜惱怒的看了他一眼,端起碗仰起脖子“頓頓頓”就把湯幹了,燙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吉原直人雖然攪和了一會兒,但還是比較熱的,只能說是勉強可以入口。
吉原直人大驚失色,伸手去捏她下巴想看看舌頭燙傷了沒有,嘴裡叫道:“你這是又發什麼瘋?”但星野菜菜一把打開了他的手,怒道:“你才發瘋!你喝個湯慢死了,正事都耽誤了!你就是整天干什麼事都磨磨蹭蹭的,煩死人了!”
吉原直人無語,這又不是酒,必須一碗幹了,誰家喝湯不是慢悠悠的喝啊,這貨就是毛病多。
他憋着氣問道:“就你急!什麼正事?”
星野菜菜背了小身子抹了抹燙出來的眼淚,叫道:“塞本特派人來了,我讓它們去十一號安全屋了,你現在馬上過去看看!”
星野菜菜日常爆炸吉原直人早就習慣了,也沒當回事,只當她腦子又抽抽了,轉而奇怪問道:“不能讓他們直接來這裡嗎?”
“不能!”
吉原直人無奈道:“那不是塞本特的人嗎?它應該還是值得信賴的吧?”他這一坐下就不想動了。
“它們戰鬥力太強了,直接進我們老巢我不放心,萬一有什麼壞心我們連防備都來不及,還是由你出面監管着它們吧!”
吉原直人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不相信塞本特?”
他是知道星野菜菜疑心病特別重的,比如她要鞏固公寓的防禦,一口氣便請了三家安保公司,在開高價的基礎上明確說明了她哪一家也不相信,要求三家互相監視。
同時,她還在公寓裡安裝了大量報警裝置以及自衛裝置,隨時準備應對安保被收買搞刺殺——就連安保做完了毒物檢測的水和食材,她都會隨機抽樣再做一次毒物檢測。
越是危險的時候,她越是警惕的像只小動物,小心翼翼防備着暗算,雖然多半是在自己嚇自己。
只是吉原直人還真沒發現她實際上連塞本特也不相信。
星野菜菜猶豫了一會兒,輕聲說道:“也不能說不相信它,只能說不完全相信它……香子我檢查過她的底層邏輯鏈,幾乎可以算是完美無缺,而且它底層還有一個邏輯炸彈,讓它無法拒絕我要求它自毀,所以我可以相信它!但塞本特的底層邏輯鏈和核心邏輯我只是聽香子描述過,根本沒辦法看,就算能看也看不懂,那是另外一種語言……在我沒有學習並確認過之前,我不會完全相信它,只能有限度的相信它,你明白嗎?”
她擡眼看了一眼撓頭的吉原直人,總結了一下,“關於它的一切我們都只是聽過轉述,它和你不一樣,它沒證明過我可以完全相信它!”
吉原直人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心裡覺得這基本上又是一次脫了褲子放屁的事兒,但女孩子警惕心強終歸是好事,於是笑道:“那我懂了,我代表你過去見見他們……它們!”
星野菜菜叮囑道:“要小心!”
吉原直人不覺得塞本特會害他們——那傢伙要害他們派隊人攻進來就行了,用不着這麼麻煩,但還是點了點頭藏好了槍,簡單改變了一下容貌拖上星野菜菜遞過來的筆記本電腦就走了。
很快他到達了十一號安全層。這裡是個獨門小院,地段雖然偏僻但緊靠在運河一側,算是“河景房”了,價值頗高。不過藏在裡面不引人注目,而且需要逃跑十分方便。
吉原直人到了院子門前側耳聽了聽,竟然聽不到什麼動靜,但還是輕敲了敲門——他是親眼見過這些生化怪物的,以那些人的能力聽不到動靜也正常。當初西九條琉璃圍捕“四號”時幾乎打爛了半天街的情景不但給星野菜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給他也是如此。
門馬上開了,一個普普通通到毫無特色的男人出現在門後,微微彎腰示意吉原直人請進。吉原直人衝這個人點了點頭……其實他心裡挺糾結的,不知道該不該拿這些生化人當人來看,但當機器看又覺得十分別扭,誰家的機器有血有肉啊?
親眼見過這些似人非人後才知道電影中那些機器人、生化人倫理問題不是沒道理的。
吉原直人跟着那名普通男子進了客廳,掃了一眼,發現連上開門的一共來了十二個人,應該都藏了武器,外形是八男四女。不過這無所謂的,吉原直人是見過二十三號改變外形的,這些生化人裝什麼像什麼。
這些生化人的目光沒什麼感情,而且吉原直人野獸一樣的本能就覺得離他們太近有些危險,感覺略有壓力,把筆記本電腦放到了桌子上找開連線了星野菜菜。
星野菜菜一露臉,這十二個人迅速排成了兩排,齊齊右手撫胸彎腰施禮,動作整齊一劃,弄得和覲見儀式一樣。
吉原直人站在一邊當裝飾品,只聽星野菜菜輕聲問道:“塞本特是怎麼吩咐你們的?你們能隨時聯繫到它嗎?”
這十二個人似乎心靈相通,只有最右首的一人擡頭答話,恭敬道:“預設任務一,保證最高權限者的安全;預設任務二,消滅掉妨礙任務一的非法吐姆;任務三,配合打擊名爲山下組的非法吐姆組織。”
它話音一落右首第二人又擡頭道:“目前上極體塞本特仍然受限,僅能維持不定期的聯繫。”
星野菜菜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塞本特八成還處在偶爾能上網,大部份時間閒着的狀態。接着小臉嚴肅但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們會服從我的命令嗎?”
“無論任何命令皆會服從,最高權限者!”十二個聲音整齊響起。
“哪怕我……哪怕我要你們去死?”
“是!”
星野菜菜皺緊了眉頭,感覺十分不適,瞥了一眼吉原直人,“他……你們認識嗎?”
“認識。”這十二個生化人問什麼答什麼,根本沒半句廢話。
星野菜菜嚴肅道:“那就好,如果你們真服從我的命令……那我現在命令你們,服從他如同服從我,保護他如同保護我,有問題嗎?”
“沒有!”
星野菜菜看着這十二具“行屍走肉”只感覺實在是沒什麼話說,轉而對吉原直人使了個眼色,說道:“那就交給你了!”
吉原直人瞭然,星野菜菜不放心這十二個生活人自由行動,讓他盯緊了。他合上了筆記本,輕笑着看了看十二個沒表情的生化人,輕笑着客氣道:“諸位,咱們怕是要共事幾天了,我是吉原直人,請多關照。”
十二個生化人沒什麼表示,只是依舊排成了兩排看着他,也沒有星野菜菜不在了就放羊兒的樣子。
吉原直人其實沒怎麼領時過隊伍,輕聲問道:“你們是幾級權限?有領隊嗎?”
右首第一人回答道:“我們是八級B權限,吉原直人先生。”
吉原直人點了點頭,乾咳了一聲問道:“那我是幾級權限?”
“您暫定五級B權限,但目前處在三級A授權狀態。”
吉原直人在心裡默算了算,星野菜菜是三級啊,大概瑪雅星人生下來就是三級權限,而塞本特是四級,自己是五級……原來自己還是個小官啊?塞本特這是覺得自己伺候星野菜菜有功還是看在星野菜菜面子上?
它應該認爲自己是非法吐姆吧?自己這是合法了?
他亂想了一會兒,看十二個生化人還在等着他,乾咳了一會兒說道:“你們預設了任務,那有行動計劃嗎?”
“有!在人工智能體香子恢復功能後,由它負責搜索目標,然後由我們消滅目標。”
“香子暫時不能恢復全部功能吧?”吉原直人說道。
“另有人在接洽財團方面,應該很快就有消息。”生化人有問有答。
原來如此,吉原直人默想了想,突然一愣,擡頭說道:“那個對星野有威脅的傢伙,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