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本桑,這是敝公司推出的基金種類細目,額定零存持益、超短期、短期、中期、長期各種都有……我給您推薦這種,最高年利率可以達到8%,定投定取,請您慢慢細看。”
花江愛衣低着頭,恭恭敬敬將一份說明文件遞到客戶手中,心中暗生警惕。SPM投資採用的是電話推銷加上門拜訪相結合的方式進行銷售工作,一般很少有客戶主動登門要求購買基金份額,理論上來說只要客戶在電話裡透露一下想購買的意向,她們就該屁顛屁顛跑去的,完全不必浪費時間親自過來。
更何況公司上層早有傳達,近期可能有人到公司來鬧事,要求所有人注意注意再注意,而面前這位主動登門的客戶雖然打扮的人模狗樣,但面容不善,氣質痞氣,十分不像好人。
但是客戶登門了,也不能因爲對方長相氣質問題就拒不接待,所以在其他人猶豫時,花江愛衣主動站了出來,在小招待室裡接待了這位一臉陰鷲之色的男人。
花江愛衣是SPM投資的第一批員工,是大前輩,在遇到困難時必須挺身而出。
她畢業於名古屋一座三流大學,隻身前來東京闖蕩,結果處處碰壁,最後剛巧碰到戶布織在非畢業季抓人湊數先搭公司的架子,結果就把當時在超市打着零工四處亂投簡歷的她撿了進來。
不過……
花江愛衣喜歡這家公司,雖然競爭激烈,處處都要拼業績,但男女一視同仁,並沒有普通公司內對女性若有若無的歧視,而且薪金、獎金開得極爲豐厚。
她從普通文員幹起,後申請調入了基金銷售部,又加班加點苦幹升職成銷售助理,目前月薪六十多萬日元,業績金另算,一舉擺脫了過去捲縮在小閣樓裡吃甜不辣拌飯的悲慘生活。
同時公司裡的福利待遇也不錯,加班費給得很足,保險金給付最高額度,絕對不是黑心公司。雖然社長是看業績說話,動不動就罵到了頭上,但會長卻總是笑眯眯的,時不時買半車水果、點心拿回來分給大家,還會給社員家裡寄禮物、感謝信——雖然這會長總是不在公司,但卻能記住自己的名字,每次碰到都要說幾句話,給人感覺很貼心很受重視,而且客氣守禮,對自己這種女性社員目不斜視,親切但保持距離,感覺是個十分正派而且溫情的好人呢!
公司發展勢頭也非常好,隨着在社長帶領下連做了好幾筆漂亮的投資,公司的名聲漸漸響亮,基金銷售工作也不算難做了,感覺將來還是大有前途的。
花江愛衣是願意長期在SPM供職的,以將來成爲戶布織那樣的超級白骨精爲目標,努力努力再努力。
所以,就算公司自上而下傳達了雅庫扎會來騷擾的可能,她也沒有半分動搖,打算和公司同甘共苦,共赴危難。
她看着眼前這個自稱崎本三郎的男人,儘量笑得甜美一些,不想給對方發火的理由。看他胡亂翻看着說明文件,又取出了一本畫冊翻開遞了過去,客氣道:“崎本桑,這是我們SPM投資目前正在進行的幾個項目,各方面預期都是非常好的,如果您能……”
她話沒說完,崎本三郎已經丟掉了手中的文件,嘿嘿笑道:“才8%的年利率嗎?這也太低了。”
花江愛衣馬上笑道:“崎本桑,我們的年利率是在業界排名前列的,您不相信的話可以和其他基金對比一下,他們大多隻能給到4%——6%……當然,比我們高的也有,但如果超過了的話,您就需要小心風險問題了。”
“你是在說有的基金詐騙嗎?”
花江愛衣一愣,連忙低頭道:“抱歉,讓您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崎本三郎嘿嘿笑的讓人厭惡,將頭湊到花江愛衣身前問道:“你就這樣道歉?”
花江愛衣有些迷茫,她只是習慣性說了套話,但聞言還是站起來深深鞠躬:“對不起,我沒有指責其他公司的意思,但……崎本桑,確實存在一些爲了收攏資金不擇手段,虛估收益的不良公司,我這也是爲了您的資金安全考慮。如果有什麼引起您不快的地方,請原諒,拜託了!”
“誰管那些!女人,我是說……道歉來點實際的!”
“啊,您的意思是?”
“陪我玩玩!你是名古屋人吧,我還沒玩過名古屋的女人呢!聽說滋味是極好的……”
花江愛衣深吸了口氣,心裡肯定了,這人是故意來鬧事的。她站起身來,按照事先要求禮貌但堅決地說道:“崎本桑,請您自重!如果您無意購買基金,請馬上離開,不然我們就要報警了!”
崎本三郎不爲所動,淫笑着:“你們這家公司就是這麼對待客戶的嗎?”說着他就推了花江愛衣胸前一把,將花江愛衣推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順便佔佔手足便宜。
本爲就是來鬧事的,不佔白不佔。
花江愛衣也不傻,這小招待間裡就他們兩個人,吃了虧也白吃。她心中早就有預案,轉身就拉開門逃了出去,而崎本三郎一愣,嘿嘿笑着跟在她後面就追,結果迎面就撞上了趕來的公司保安。
崎本三郎毫不畏懼,一般的公司保安全都是些軟腳蝦,多半都是裝飾品,他一個人能打一打。他大罵道:“怎麼,要侮辱客戶嗎?什麼狗屁爛公司!”
說着他就衝着一個保安一耳光扇去,準備讓這些保安滾一邊涼快去。但他估計錯了,那保安一矮頭就躲過了這一耳光,另一名保安更乾脆,一警棍就敲到了他頭上,頓時將他打得眼冒金星。
他沒想到對方敢真動手,這和來時想的不一樣。而保安那邊毫不客氣,他們基本是剛招的武館學員、退役士兵,是拿了鉅額安家費的,鉅額到坐幾年牢都相當划算,而且還有違約條款防止他們出工不出力,臨陣脫逃更會事後追責,所以這會兒毫無顧忌,只注意着別打死打殘了人,其他的一概不管,一時將崎本三郎揍的嗷嗷直叫。
花江愛衣逃了幾步一看打起來了,站在那裡護着胸前喘着粗氣,一時不知道該上去用高跟鞋猛踹幾腳報仇好,還是趕緊制止好——這樣公司理虧吧?
但辦公區另一邊一個小格子間裡也鬧了起來,幾個人圍着一名社員連連咆哮:“爲什麼不能退錢?”
“退錢退錢,我們不要利息了,把錢還給我們!”
“你把我們的錢用到哪裡去了,馬上還回來!”
那名社員被幾個人推來推去,擠得格子間的隔板都歪了,連聲叫道:“各位,除了橋上桑的合約是可以隨時抽本的,你們的合約都是定期給付的,合約上有明確說明!”
那幾個人不管那社員怎麼叫,七八隻手一起拉扯着那名社員,還有人抽冷子給了他一拳。很快保安也加入了戰團,頓時那一邊也打成了一團。
整間公司已經沒法辦公,一片混亂,有不少女社員花容失色,狼狽逃竄。
警察很快趕到了,快速制止了亂相,但順便帶來了一大堆記者。這些記者上竄下跳,遍佈整間公司,四處拍照,還不停追問公司社員——
“SPM投資是否經營方面出現了重大問題,引起了投資者恐慌?”
“不,這些人是故意來鬧事的!”被問到的社員有些狼狽,雖然保安行動迅速,很快就制服了鬧事者,但辦公區還是受到了波及,他的水杯被打翻了,半條褲子都是溼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嚇失禁了。
“原來如此,投資者對SPM缺乏信心,聚集在公司本部鬧事……”記者奮筆疾書,把回答寫在速記本上。
“混蛋,我們經營狀況極好,投資者對我們信心充足!”那名社員愣了一些,有些火大了,這記者聽不懂人話嗎?他本就心情極差,忍不住罵出了聲。
“是這樣啊……據悉,公司社員也對公司失去了信心,十分沮喪氣惱,而且據知情人士透露,SPM投資公司服務理念極差,社員疑似涉黑,常常口吐無禮之言,強買強賣,被普遍懷疑有暴力傾向。”
那名社員不敢相信還有這種事,忍不住扭住了那名記者,伸手搶奪他的速記本,氣急敗壞叫道:“你這是在編造新聞!”
這報道要是登了報,那這屎盆子可以扣到他腦袋上了,誰會信他沒說過?這一個行業裡背上了背叛者的黑鍋,那就只能改行了,誰還敢再僱他這樣的人!
那名記者不如這社員身體強壯,速記本被扯了個稀爛,立刻大聲呼救,他的同事又圍了上來,發生了小範圍的撕扯。這會兒警察控制着現場,很快這名社員也被戴上了強塑手束繩,老老實實蹲到了一邊。
而公司裡時不時就是閃光燈爆閃,把打鬥過的一片狼藉照下來,重點是那些血跡,可惜只有零散幾滴,真是恨不能殺只雞再潑一潑;把來鬧事不成反被揍的“客戶”照下來,重點是那眼青鼻血橫流的面部,恨不能捅他一刀,乾脆讓他死了算了;把“畢生血汗錢被生吞”的托兒們照下來,重點是那痛哭流涕的表情,唯恐眼神不夠絕望喚不起讀者的同情,真想殺了這幾個人的全家讓他們更痛苦一點;把警察“查封”SPM投資的現場照下來,背景仔細挑選,構圖多次取景,力求營造出那種警方神勇,又幹掉一家老鼠會式傳銷組織的模樣兒……
戶布織黑着一張臉帶着一名律師一名貼身保鏢趕到了帶隊警部補的身邊,指着記者怒聲問道:“這位警官,這些人爲什麼在這裡?請命令他們馬上離開!”
那名警部補面無表情,冷聲道:“新聞自由,警方無權干涉。”
戶布織身邊的律師嚴厲道:“這裡是私人場所,馬上讓他們離開這裡,否則我們會向你的上級書面投訴!”
SPM投資的保安有制止這些記者胡來,但馬上被警察驅趕到了一邊,毫無辦法,總不能公然襲警吧?同時警察對記者視而不見,彷彿都得了間歇性瞎眼症。
那名警部補曬然一笑:“請便!”他根本不在意什麼投訴不投訴的,冷冷看着手下把參與打架鬥毆的人都分類扣了起來,又轉過頭來向戶布織問道:“你們會長呢?警方需要他協助調查。”
戶布織冷冷道:“我們會長去夏威夷渡假了,並不在國內,現在這裡由我全權負責。”她不信吉原直人害怕跑了,但早上收到郵件還是腦子疼——這會長又開始玩失蹤把戲了,而且發郵件不回,電話是自動信箱。
那名警部補無所謂,打量了戶布織幾眼,慢慢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社長配合調查吧!配合警方辦案,是公民應盡的義務……那麼請吧!你可以帶上律師。”
那律師感覺被觸怒了,冷冷望着這名警官,說道:“要做筆錄可以在這兒做。”
“回警務署做!就這樣!”那名警部說完,也不管戶布織跟不跟着,指揮着手下以“因經濟糾紛引起了暴力鬥毆”的名義,把動過手的保安、社員都帶走了。
當然,也沒給戶布織留話柄,那捱打的客戶、投資者也一起跟在後面,不過手上沒有綁上強塑手束繩,誰是“受害者”在照片中一目瞭然。
戶布織不得不跟着去,不是爲了筆錄或是所謂的協助調查,而是她的手下被帶走了,她必須親自處理。她一邊命令幾名幹部好好安撫公司裡浮動的人心,一邊命令公關部的人去聯繫國民奮進黨,希望他們能站出來給警方施壓。
至於記者帶來的輿論問題,目前她已經無力處理了。
隨後紛紛擾擾了大半天,她什麼正事也沒幹,就在警務署裡被晾着,抗議,再被晾着如此循環,一直等到國民奮進黨裡的幾名高級秘書趕來情況才略有些緩和,而大羣的律師趕來不停抗議,陪同社員們筆錄,但沒什麼用,這次鬥毆SPM投資要負主要責任,於情於理都是如此,醫藥費什麼的不談,肯定要給,涉及到的幾名保安、社員都被拘留了。
戶布織憋屈無比,她得到的命令就是有人鬧事就打出去,儘量維持公司別散架,萬一散架了也不怪她,但雅庫扎這道開味小菜就像讓她活吞了一隻蟑螂。
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噁心招數,難怪都不敢惹雅庫扎。
她強忍着怒火和擔憂安慰着自己手下,連連擔保公司會負責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公司就給多少補償,但很快就聽到一片驚呼,小小的警務署裡不少警員如臨大敵,飛快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