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也聽得出來,這是林嵐寫給我的訣別詩。
“先生,先生?”護士見我半天沒說話,在電話那邊輕聲提醒。
“謝謝,請您把照片拍下來,用微信發給我好嗎,麻煩你了!”我誠懇地對護士說。
“嗯,先生您的微信是……”
不多時,照片傳來,果然是林嵐的字體,只不過是寫在病歷本上的,略有些潦草,但絕對一氣呵成,沒有勾勾抹抹的地方,林嵐倒是有這個文采,但她更擅長用七言詩抒情,我估計是接她的人比較着急,林嵐倉促之下,才選擇寫了一首更爲簡單的四言詩和我訣別。
清風徐來,紫荊花開;
千與千尋,唯我詠懷;
誅父殺弟,仇大似海;
嵐去無風,空與青岱;
今日永別,情義不再!
我默唸了兩遍,乍一看覺的還行,蠻順口的,但仔細研讀,寫的是什麼嘛,以林嵐的才情而言,這簡直是驢脣不對馬嘴,我只看懂了“誅父殺弟”和“今日永別”那兩句。
我嘗試給林嵐撥打電話,卻是林美蘭接的,我問她林嵐有沒有回家拿東西之類,美蘭姨說沒有啊,她剛忙完家裡的事,正準備去醫院看林小姐呢!
“呵呵,別去了,她走了,好好照顧三爺爺。”我苦笑着掛了電話。
車到醫院,一切恢復如常,彷彿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十三樓的外牆,掛着兩個蜘蛛人,正在安裝新的玻璃。
“首長,您怎麼又來了?”我下車的時候,那位巡警大哥畢恭畢敬地湊了過來。
“怎麼,不能來啊?”我掏出煙遞給他。
“謝謝!謝謝!”巡警大哥接過煙,幫我點着,“首長啊,我得跟您反應個問題!”
“你說。”我抽了口煙,還真當我是龍組首長了,聽聽唄,反正我也解決不了。
“首長啊,”巡警四下裡看了看,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也就半小時前,來了好幾個俄羅斯人……”
“俄羅斯人?”我馬上警覺起來,“他們來幹什麼?”
巡警搖頭:“進去轉了一圈兒就走了,腳步急匆匆的,都穿着黑西裝,還戴着墨鏡!我懷疑是敵特!”
“敵特找國氨啊,找我們龍組幹嘛!”我皺眉道。
“你們不是一家的嘛!再者說首長,我分析,有可能跟昨天您身邊那個小女孩有關……她是俄羅斯人吧?”巡警言辭謹慎,並沒說是“昨天死掉的那個女孩”。
“何以見得?”我問。
“我聽見其中一個會中文的俄羅斯人問前臺護士來着,雖然沒聽太清,但他用手這樣比劃,”巡警伸出手,做出比劃人身高的樣子,“好像是要找大概這麼高的小孩兒,我感覺跟您帶的那個女孩差不多高!”
“謝謝!”我握住了巡警的手,“同志你這條情報很有意義!”
“應該做的,首長!”巡警衝我敬禮。
我趕緊跑進醫院大堂,問前臺的護士,半小時之前是否有幾個俄羅斯人來過,前臺護士說有,我又問護士,他們向你諮詢什麼了?護士說,問她今天是不是入院了一個俄羅斯小女孩,大概一米五左右的樣子。
“那你怎麼說的?”
“我說沒有啊!”護士聳了聳肩,見我疑惑,她又補充道,“真的沒有嘛!”
看來周小媚和林溪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許是通過秘密通道把狄安娜運進來的,不過我還是在空氣中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當時狄安娜墜樓,很多人都看見了,其中也許就有俄羅斯人的眼線,不行,得把狄安娜轉移走!
我給林溪打完電話問她們在哪兒,坐電梯上了9樓,見四下無人,又從樓梯間下到8樓,穿過走廊,來到最裡面的一間病房,門口站着兩個兄弟,都穿着便裝,其中一個我認識,是華清池的內保。
“峰哥,來了啊!”
“你倆別在這兒站着,這樣更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去那邊站着!”我指向走廊的另一端,“也能看見這邊。”
“不愧是峰哥,牛逼!”那個眼生的保安欽佩地豎起了大拇指。
“去吧!”我把才抽了兩支的一包中華煙給了他們。
“謝謝峰哥!”
病房門口的豎長條窗戶裡面,被貼了A4紙,我進了病房,將A4紙撕掉,團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裡。
“峰哥!”周小媚小聲打招呼,林溪可能是太疲憊,正靠在沙發裡睡覺,林瑤坐在病牀邊,緊緊握着狄安娜的手,默默注視着她。
“怎麼樣了?”我來到病牀前,掀開被子,狄安娜的胸口裸在空氣中,那道駭人的傷口還在,還是那麼大,兩邊的皮膚外翻着。
“血壓很高,心率很慢,拍了X光片,裡面的肺部損傷很嚴重,左半邊的肺葉基本報銷了,醫生說從沒見過最這種體質的人,也不敢輕易縫合傷口。”周小媚介紹道。
“她醒過麼?”我又問。
“醒過一次,之前剛進搶救室的時候,可能是被無影燈給晃的,睜開了眼睛,但很快就又閉上了。”
我摸了摸狄安娜的額頭,好燙,簡直能煎雞蛋了!
“打退燒針了沒有?”
林瑤搖頭:“嘗試打來着,可是她血管裡的壓強太大,根本輸液不進去,小針兒也不行,注射進去之後,都流出來了。”
林瑤說的小針兒,就是打屁股的那種。
“不能這麼燒着啊,會把腦袋燒壞的……”我皺眉想了想,如果是在野外,狄安娜跟野獸打架什麼的,受了傷會怎麼辦呢?長白山,西伯利亞,荒野廣袤,人跡罕至,那裡是狄安娜從小長大的地方,她不可能小時候就像現在這麼強,與熊羆虎狼爭鬥,肯定受過傷。
“走,帶她出院。”我想了想,做出決斷。
“轉去哪兒?”林瑤問。
“賓館。”我說。
“有病啊你!人都這樣了,你還惦記跟人家那個!”林瑤怒道。
“*!”我懟了她額頭一下,“你這裡面只有啪啪啪嗎?你去弄冰塊,越多越好,咱們得給她進行物理降溫!”
“……噢,”林瑤揉了揉腦袋,“可是整感冒了怎麼辦?”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我反問。
“沒有。”
“相信我,我瞭解她!”我用謊言安慰她們,其實我心裡也沒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背上用牀單裹着的狄安娜,走醫院側門出去,林溪的瑪莎拉蒂已經等在門口,把狄安娜塞進,開車到半公里之外的一家中型酒店,周小媚說她在那裡住過,房間裡有浴缸。
“你不是本地人麼,華清池又有休息室,來這裡住幹嘛?”進了房間之後我問周小媚。
“年初見了個網友……”周小媚嬌羞。
秒懂!我不再問了,她一直叫我峰哥,其實比我大三歲還是四歲來着,風華正茂之年,又沒有男朋友,偶爾找個網友*,很正常!
不多時,林瑤吭哧吭哧地抱着一個方形的大塑料盒子回來了,就是放在車後備箱裡的那種收納箱,容積能有半立方米,裡面都是晶瑩透亮的長條冰磚。
我坐在浴缸邊緣,一邊放冷水,一邊用飛刀柄敲冰磚,敲成果凍那麼大之後往水裡丟,等到水將滿的時候,水面上已經浮了一層的碎冰。
林溪脫光了狄安娜的衣服,和林瑤把她擡進洗手間,小心翼翼地放進水裡,扶着她,只露口鼻在水面以上。
“她有呼吸麼?”我問。
“有,但是非常微弱。”周小媚遞給我一塊冰磚說。
我把冰磚放在了狄安娜的額頭上,明顯能看見貼近她皮膚的地方,冰磚在快速融化,我稍稍加力,用冰磚把狄安娜的小腦袋徹底壓進了冰水裡。
“嗆着怎麼辦?”林瑤皺眉問。
“沒事。”
狄安娜的體溫太高了,沒到五分鐘的功夫,浴缸裡的碎冰塊就都變成了黃豆粒大小,我繼續往裡敲碎冰,又過了大概十分鐘,我伸手過去要冰的時候,周小媚聳了聳肩,示意沒有了。
“我再去弄一箱?”林瑤問。
“不用了,先看看再說。”我搖頭,浴缸裡現在一半都是冰,而且融化速度減緩,應該能撐很長時間。
四個人緊張地盯着冰水裡沉睡的狄安娜,都在等待奇蹟的發生。
可足足過了半小時,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的信心遭到重創,嘆了口氣,從林瑤兜裡摸出玉溪出來抽。
看來是醒不過來了,這算什麼,植物人麼?
要是林嵐還在就好了,她認識那家東北最權威的生物學實驗室的主任,可我不認識怎麼找人家,即便找到了,那傢伙一看就是個科學狂人,上次已經對狄安娜的細胞樣本表示出狂熱的興趣,要是我把狄安娜送過去的話,被他當成標本給扣下研究怎麼辦!
“真他媽的!”我把燃燒的菸頭捻在左手手心,希望能用疼痛減輕我的悔恨和沮喪!
手被燙出一個疤,居然沒感覺疼,剛纔在這隻手裡碎了六十四塊冰,已經沒有知覺了。
我又點着一支菸,低頭擺弄着打火機,如果實在救不醒狄安娜的話,還不如把她送給俄羅斯人,既然俄羅斯人能製造她,或許也可能救醒她,只怕迴歸本土之後,我就再也不能見到狄安娜了。
“小峰!”林溪突然在洗手間裡喊了一嗓子。
“怎麼了?”我馬上跑進去,以爲狄安娜醒了呢,可她依舊躺在冰水裡,一動不動。
我用眼神詢問林溪,林溪卻一臉黯然地揉了揉眼睛:“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剛纔好像看見狄安娜睜開了眼睛。”
“你們出去吧,我想單獨陪她呆一會兒。”我失落地說。
三女先後出去,關上洗手間的手,我坐在浴缸邊緣,把手伸進冰水裡,拉住狄安娜的小手。
“小傢伙,對不起,當初不該讓你跟我來城市裡的,也不該把你鎖地地牢裡,更不該讓你出來給我背黑鍋,都是我害得你……”說到這裡,我不覺哽咽,淚水模糊了雙眼,我撩起一把冰水,擦了擦眼睛,視覺恢復。
嗯?難道我也看錯了嗎?我又擦了擦眼睛,扒拉開狄安娜臉上浮着的冰塊,一雙黃亮色的大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狄安娜!”我趕緊把她的腦袋從冰水裡抱了出來,她的眼睛依舊睜着,而且,還紮了一下!
“狄安娜,能聽見我說話嗎?”我用力拍了拍她的臉蛋。
“啊!”狄安娜突然一聲怪叫,眉頭皺起,滿臉委屈,“主人爲什麼打寶寶……”
我將手按在她的右胸上,噗通!噗通!噗通!那是生命的韻律!
而她左胸上的傷口,也正以驚人的速度開始癒合!
“冷不冷?”我見她在浴缸裡將雙腿併攏,抱住自己肩膀,關切問道。
“主人,”狄安娜沒有回答,又把我的手緊緊按在她的右胸上,“這是……愛嗎?”
“是!”我也把她的手按在我的左胸上,“摸到了嗎?”
“嗯嗯!”狄安娜用力點頭。
我把狄安娜從冰水裡拉起,她踩着浴缸邊緣,身高和我差不多,我脫掉上衣,緊緊摟着狄安娜,用熾熱的胸膛爲冰冷的小蘿莉取暖,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兩顆心臟,有節奏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