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方,興許他不是來屠殺咱倆的呢?”我安慰張璇說,用“屠殺”這個詞,可能都有點侮辱這位白鹿原同志,他若想弄死我們,恐怕不會比我用放大鏡聚集陽光、照死兩隻螞蟻更爲費勁。
“不可能,因爲我跟他有……”張璇皺眉抿嘴,目光遊移地看着我。
“有過……一腿?”我不禁心生醋意,張璇比我大三歲,今年26,又長得這麼漂亮,說她沒談過戀愛我還真不相信。
而這位白家少主,雖然鬍子拉渣,但卻偉岸挺拔,儀表堂堂,雙眸有神,很有男人味兒,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跟張璇倒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嘛!
“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張璇掐了我胳膊一把,但明顯底氣不足,“我們只是談過一段時間戀愛罷了……”
“那你剛纔怎麼沒認出來他?”
“誰知道他變成這副德行了啊,跟要飯的似得!”張璇皺眉,盯着前的白鹿原,“聲音也滄桑了不少,所以剛纔我沒聽出來。”
“你們、你們談到哪兒步了?”我低聲問。
“拉過手,算過分麼?”張璇小心翼翼地問我。
“就只是拉過手?”
“嗯……抱過。”
“就只抱過?”我繼續追問。
“只是抱過!”張璇肯定地說,“還是在冬天,隔着羽絨服輕輕抱了一下!”
“那還差不多,”我長舒口氣,這沒什麼的,“既然是前男友,那你還怕什麼?”
“因爲……”張璇抓着我胳膊的手更緊些,低下了頭,“因爲我跟他談的時候,劈腿來着,讓他很沒面子,說以後如果遇到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就會……就會殺了他!”
“劈腿——做人怎麼可以這樣!”我訓斥道。
“你憑什麼說我啊,你都劈多少腿了?”張璇反擊,我瞪着她沒說話,我那叫劈腿嗎,當事人都知道的好不好(夏樹注:呸,真不要臉),劈腿是什麼?是瞞着對方另求新歡!
張璇也意識到我跟她問題本質上的不同,語氣弱了幾分:“反正……老公你趕緊走吧!把我放下來,我拖住他!”
“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你,留在車裡——憋說話,回頭跟我好好交代一下,你那劈腿到底是怎麼回事——把你那小嘴兒給我閉上,咱倆誰當家,昂?”我強力阻止了張璇的辯解,特爺們兒地開門下車,大步流星向白鹿原走去,都什麼年代了,還不許人家自由戀愛?跟你處過對象就得一輩子守着你?
迂腐!封建!
有毛病,不能慣着!
走了兩步,我回頭看,張璇已經從中控臺爬到後面去了,跪在座椅上,只露半個小腦袋,驚恐地看着我,可能是怕倆人待會兒決鬥,濺她一身血!
我又賺回來,白鹿原並沒有看我,而是用手捋了捋頭髮,眺望向遠方,憂鬱而深邃的眼睛,裡面一看就有很多故事。
我走到他面前一米處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拱手抱拳:“白兄,久仰!”
白鹿原這纔看我,就才發現我似得,一臉驚訝:“啊,你是?”
“在下蕭峰,”我將藏在手裡的煙盒晃出來,彈出一根香菸笑道,“白兄,嚐嚐我這中華如何?”
“噢……”白鹿原疑惑地抽出香菸,放在嘴邊,我馬上把打火機湊過去,幫他點着,自己也點着一根。
看他對我的態度,並不那麼凶神惡煞,但他肯定知道我和張璇的關係,之前在餐廳的時候,張璇叫了我好幾聲老公,當時吃飯的就我倆,白鹿原混在圍觀羣衆當中,必然看得一清二楚,他這明顯是在裝逼,想必高手都這樣。
“白兄來這兒幹嘛,寫生啊?”我看見他腳邊戳着一個大揹包,還有畫板,應該是個畫家,至少僞裝成了一個畫家。
白鹿原像是沒聽見我說話,繼續憂鬱地看向遠方,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是天空中的一朵白雲,形狀像棉花糖。
“您在觀察什麼?”我又問。
“雲捲雲舒。”白鹿原悠悠地說。
“好文藝,呵呵……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我就轉身朝君威走去。
“慢,蕭少主請留步。”走過一半路程的時候,白鹿原叫住了我。
“嗯?”我駐足回頭,“白少主還有事嗎?”
“請問,蕭少主和張璇少掌門是何關係?”白鹿原還是盯着那塊雲,悠悠地問,只不過抱起了肩膀。
“男女朋友。”我轉回身來,實話實話,要談正題了麼?
“男女朋友……什麼階段的男女朋友?”白鹿原又問。
“男女朋友還分什麼階段麼?快談婚論嫁了。”我故作輕鬆地笑道。
“蕭少主,你是否有碰過她的身體?”白鹿原慢慢低下頭,恰好一臺小轎車急速駛過,蕩起他的頭髮,風一樣的男子,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談戀愛,總不可避免的嘛。”我抽了口煙,運足內力,今早林瑤已經把那四條小蛇還我了,不知道在天下第二高手面前,八條美女蛇是否能抵擋一陣!
“碰過她哪裡?”白鹿原勾着頭,慢慢將臉轉向我,銳利的眼神透着殺氣,他終於怒了。
“該碰的都碰過了,”我吐掉嘴裡的香菸,冷冷地說,“白少主,這是我們兩口子的私事,跟你沒什麼關係吧?”
“兩口子啊……”白鹿原又擡起頭,看向那天際線那朵棉花糖,牙齒咬得噶蹦蹦直響,“那你們,就去地府做一對亡命鴛鴦好了!”
還沒等我回味這句話,白鹿原忽然消失在我面前,旋即,我後腰一涼,低頭看,一隻手從我的腹部伸了出來,又極快地向後拔出,疼倒是沒什麼,令我萬念俱灰的是,那些美女蛇,像是被白鹿原一把抓住脖頸,猛地抽離了我的身體!
我瞬間跪在地上,眼見着殷紅的血,從腹部的洞口,汩汩向外涌出。
身後咚的一聲巨響,我轉頭看白鹿原,他已經站在君威車頂,剛纔還好好的轎車,像是一個被踩扁的易拉罐,張璇還在車裡呢!
“草泥馬……”我虛弱地罵了一聲,渾身痠軟,連從地上站起的力量都沒有,眼見着白鹿原從車頂跳下,揹着手從我身邊經過,走到他原來站着的位置,輕蔑地回頭瞅我一眼,撿起揹包背上,又看了一眼天際線的白雲,掂了掂揹包,信步朝遠方走去。
眼前一黑,我向前撲倒在地,額頭重重砸在了柏油路上……
被宋士雄“擊殺”時候的幻覺再度出現,“我”從自己的身體,飄離至空中,低頭看着趴在地上的我的後背上,像是被炮彈穿膛而過,留下一個駭人的黑洞,腹部下面的鮮血,已經變成一汪血泊。
“我”又看向君威車,後排座椅的車頂部位,以兩道腳印爲重心,深深向下凹陷,“我”想下去看看張璇怎麼樣了,但是身上像是綁着一大堆氫氣球,怎麼使勁兒都沉不下去,反倒會因爲掙扎,使身子向上飄移。
靈魂是沒有感情的,雖然不知張璇是死是活,但“我”沒有悲傷,沒有着急,只是像個旁觀者一樣,靜靜地看着,繼續向上飄。
當“我”飄到大概十米高空的時候,君威變形了的左後車門打開,張璇從車裡爬出,頭先着的地,差點被行車道上一臺大貨車碾壓到。
張璇躺在地上,雙目無神,滿臉是血,胸口起伏的很厲害,過了幾秒鐘,她翻過身,慢慢爬向趴在地上的那個我,爬到之後,她伏在我身上,拍了拍我的側臉,沒反應,張璇便用頭頂,用手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我給翻了過來,她趴在我胸口,聽我的心跳,聽了幾秒鐘,張璇突然仰天長嘯:“白鹿原!我要殺你全家!”
張璇可以看得見“我”嗎?感覺她正在和空中的我對視,淚水奔涌,將臉頰上的血衝出兩道明媚的溝渠,我已經飄得很高了,聽不見她猙獰地地說着什麼,但從她舉着右手的樣子,許是在發誓想給我報仇吧。
“我”轉頭看向高速路的盡頭,白鹿原的身影已經不見,身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見原本停留在天際線的那朵白雲,正向這邊飄來,我知道,那是載“我”去天堂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