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六年春,慧福郡主創建的女校正式對外招生,初時應徵者寥寥。
因是初創,容妍倒並不氣餒。她一面發動所有人脈聘請各科的先生到位,一面籌備楚園,及止五月中,楚園正式營業。
慧福郡主創辦的楚園,乃是花了大價錢,買了城中一處五進連帶着後花園的大宅子而改建,與慈幼局毗鄰,她索性在楚園後院開了個側門,與慈幼局相連。
方便慈幼局的婦人們從旁出入。
楚園既非酒樓也非茶樓,經營項目包括婦女的職業培訓,正式的婚介所,以及職業介紹所,甚至生意介紹,專爲權貴人家與北狄商人牽線,楚園從中抽成,最後一項纔是大頭。
楚園裡派出去的媒婆,皆是慈幼局出來的口才不錯的婦人,經過聘請來的資深媒婆的培訓,才被允許上崗。並且,她深惡有些媒婆惡習,因此但凡楚園派出的媒婆,若有虛假瞞騙男女雙方之事,楚園即會出面干涉,糾察此事。
這是她當初在林家生活之時,見識過王媒婆與魏媒婆之後,得出的結論。
心不正則行不端,豈能做得好媒?
此後兩年,楚園與慈幼局聯手,一方面收容在婚姻糟糕無處安身的婦人,一面經過職業培訓,向外做勞務輸出。
慈幼局有一部分手藝頂尖的繡娘,皆是原來就針指功夫不錯,後來經過培訓之後手藝更爲精妙,除了每月向容妍的嫁妝鋪子裡固定提供繡件之外,還有她鋪子裡開的定製繡品,也經過這些繡娘之手,再向外賣,雙雙贏利。
另有在北狄商鋪供職的婦人,有做廚娘的,清洗打掃的,跟着北狄商人的家眷服侍的,另有媒婆接生婆,乃至專堆花的巧手婦人,綰危髻做焌糟的……各種職業,但凡是婦人能做的,慈幼局無不爲她們爭取了來,令其能夠自立。
這兩年間,蕭澤在一幫嫡系心腹重臣的鼎力支持之下,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整個社會由先帝蕭慎在朝之時的奢靡無度轉向了勤儉務實,政務趨於清明,百姓富足安樂。
建興八年夏,東南海寇再度來犯,也不知是從鄰海哪國糾集來的數萬之衆,與東南楚家軍迎頭相撞,戰報傳到朝廷來,其時楚老將軍已經致仕在家,楚君鉞請命前往東南平寇。
彼時容妍的女校正蒸蒸日上,前來入學的女子人數漸衆,足有兩百來位,從家境貧寒到富足的皆有。
女校的收費並不貴,家境貧寒無力支付學費的,學校還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令其抵扣學費。
大梁朝四品或以上的官員子女大多在東林書院讀書,年齡不限。但尋常塾館只收年紀小的女童,十歲往上的女童便只能由長輩在閨閣之內教導,只要訂了親哪裡還能與少年郎君在一起上學?這卻是約定俗成的。如今容妍創辦女校,便有家境富足的送了女兒過來。這些人還存着另外一種心思,能攀上慧福郡主,說不得是爲以後的前程鋪了路。
楚君鉞走的時候,容妍親自送到了十里長亭,臨行在際,他是軍人,天職便是保家衛國,她不能做啼哭狀,唯有拉着他的手,目光溫柔的能滴出水來:“三郎,祝你此去旗開得勝,儘早蕩平賊寇,等你回來,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從來跟女漢子似的老婆露出這麼溫柔的目光來,楚三郎掩下離情不捨,將她攬在懷裡抱緊……良久鬆開,翻身上馬而去。
他身後跟着二十騎護衛,已經成親的十一郎與十二郎亦在其列。紅纓與流蘇今日都在家裡看孩子,十一郎與十二郎小聲嘀咕:怎的少夫人一滴眼淚也無?
他們家裡的婆娘可是哭慘了!
從來溫柔鄉是英雄冢,昨晚上紅纓與流蘇就哭了半夜,直哭的十二郎與十一郎都恨不得躲起來。今日起來,各自對着眼睛哭成爛桃子的老婆,真是滋味盡在心頭。
待得衆騎而去,一旁守候着的馬車裡鑽出來個圓圓腦袋的小白胖子,朝着容妍喊:“阿孃,人都走了,咱回家吧?!”
容妍到得馬車前面,拿指點了下他的額頭:“阿鈺既是來送你阿爹的,怎的不肯下馬車來?”
楚小郎名鈺,板着小臉似乎有幾分彆扭的去瞧馬車內,裡面只有兩個丫環,哪有風景可看?他小聲嘟嚷:“阿爹……除了訓我,連個笑臉也無,我纔不是來送他的。”
容妍又好氣又好笑:“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呀?大老遠跟到這裡來?”
都說隔輩親,楚老將軍疼楚小郎如命,原本楚君鉞也是想做個好父親的,只不過在楚老將軍的一味溺愛之下,他若是再對楚小郎有所輕縱,只怕這小子能上房揭瓦。說不得他只好做個嚴父了。
如今家裡長輩,他還就只對楚三郎有點懼意,其餘楚老將軍楚夫人但有所求,無不滿口應承,倒搞得容妍有時候都想做嚴母了。
楚鈺重新將一張白胖的包子臉扭過來,笑咪咪討好的瞧着容妍,話裡話外透着討好之意:“我是來看着阿孃的呀,萬一阿孃傷心的暈倒了,我不是還要扶着阿孃嗎?”
“小馬屁精!”容妍在他腦門上彈了一指。明明就是自動自發坐到馬車上來送楚君鉞的,偏要口是心非說是來看她的。這父子倆彆扭的毛病倒是一脈相承。她輕輕撫摸小腹,只期望八個多月之後,楚三郎能夠及時回來。
楚君鉞走了之後,容妍每日裡更忙了起來。又過些日子,楚夫人與她共進早餐,發現她神情懨懨,沒有食慾,便關切的問:“可是哪裡不舒服?讓大夫過來瞧瞧?”
容妍搖搖頭,她身邊最近亦步亦趨跟着的周嬤嬤朝楚夫人一笑,倒讓她愣了一下。楚家近日雖然表面上瞧着日子平靜如常,但事實上每個人的弦都繃的緊緊的,連笑容亦少,只除了楚小郎在的時候,才能讓氣氛歡快點。
楚夫人忽爾腦中靈光一閃,頓時帶着驚喜的探問:“可是……可是有了?”
容妍輕捂着小腹,點點頭。
楚夫人猛的起身,直直走到了她身邊,拉着她的手便要將她親自送回院子裡去:“既是有了,便在房裡好生歇着,哪裡用得着你跑來陪我用飯?多長時間了?三郎可知道……”一連串的問題便拋了出來。
婆媳數年,容妍與楚夫人相處的十分融洽。楚夫人又沒女兒,起先互相不熟悉,還有客氣之意,但熟悉了之後,幾乎要親如母女了。她拍拍楚夫人的手,安撫她急躁的情緒,“阿孃別急,三郎不知道的。臨別之時,我跟他說過,待得他凱旋而歸,再告訴他件事兒。算來也差不多快三個月了。”
楚夫人半生都幾乎是在等待之中度過,眼見得兒媳婦步她後塵,除了握緊了她的手,不知道再用什麼話來安慰她。
在命運莫測的等待面前,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她唯有多用點心來照料容妍,只希望她能夠堅強的度過這段時間。同時與容妍商議,要她暫停外面的事情,安心在家養胎。
容妍笑的勉強:“阿孃,我……我如果在家閒呆着,只恐會胡思亂想,還是去外面做事,忙起來纔會好受一點。”懷孕時期漫長的等待是一種煎熬,她的神經再強韌,也禁不住將所有時間空下來想念楚三郎,唯有用忙碌來排遣相思。
成親數年,二人幾乎朝夕耳鬢廝磨,忽然之間分開,比之從前未婚,兩情相悅之時別離更要難熬許多。家裡觸目所及,幾乎都是他的影子,連枕畔都是他的氣息。甚至有時候容妍半夜睡不着,還會爬下牀,去尋間他的衣物來抱在懷裡再睡。
相思催人老。
她覺得短短一個月,她都要長出皺紋來了。
楚夫人只能放她出門,只不過又另外派了自己身邊的兩名貼身大丫環跟着,外加周嬤嬤以及容妍身邊的丫環婆子,浩浩蕩蕩,乃是她做郡主以來最排場的一次。
就這,楚夫人還是不大放心,過兩日還親自陪着她去楚園處理公事。
如今楚園算是容妍的辦公據點,談生意的權貴以及家資雄厚的大商人都從正門被迎入,小商人則從側門被迎入,那些慈幼局的婦人們直接從相連的偏門進來,去後院專有的區域。楚園面積頗大,每一塊辦公之處都詳細劃分,因此接生婆媒婆之類斷然沒有可能與前來商談大筆生意的權貴商人相撞。
她還挺着肚子成立了楚氏商行,直接販賣容家商隊從他國運來的貨物商品。
楚夫人膽戰心驚的照料着媳婦兒的孕期,眼見着她每日忙的腳不沾地,還從自己創辦的女校裡扒拉出來四名帳務清楚的女學子,幫她覈算各處不太要緊的帳目,比如慈幼局以及容園,乃至女校的支出。
有些事情,只是時間問題。
容妍撒下一把種子,盡力爲小娘子們以及拋棄了婚姻的婦人們提供能夠自立的職位,至於未來會發展到哪一步,她從來不擔心。
總有一天,種子會發芽開花。
沈婉自成親這三年,已經生了倆孩子,如今精力大是有限。就算每日處理完了自家的事情,跑來慈幼局坐鎮,也是時間有限。甚至連林碧月也在年前帶着三個閨女嫁了個從軍中退下來的軍漢。那軍漢大林碧月大了十五六歲,無父無母,光棍一個,娶了媳婦之後,還附贈了三名如花似玉的閨女,有家有口,不知有多高興。
林碧月五月份就發現懷了身孕,爲免她再操勞,容妍不得不勒令她回家養胎,慈幼局裡有些事情便交到了莊大姐兒手裡。她跟着林碧月慣常見過的,竟然也還能擔當,容妍索性將慈幼局的庶務交了給她手裡。又在林碧月面前誇了無數次:“二姐姐,大姐兒真是比你能幹太多了。”
這孩子還鬧着去女學上課,連帶着她底下兩個妹妹都要去女校上課,容妍便令馬車白日送莊大姐兒去上課,慈幼局由沈婉坐鎮,下午她上完課回來,沈婉便可功成身退,回家看孩子。
至於莊秀才……傾家蕩產送了贖身銀子來,又補夠了林碧月的嫁妝銀子,容妍便將她的小妾與庶子女送還了莊家,便與林碧月辦了和離手續。
反正林碧月無意回莊家,只想解除婚姻關係,容妍便最後一次出手,終於使得林莊兩家的姻親關係解除。
如今莊家是家徒四壁。
這些,統統與林家以及容妍再無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兩三千字吧,答應了編輯要完結,現在標完結,然後爬下去繼續寫,下午一定能寫完的。另外下章是預留番外章節,寫完正文就補番外,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回頭回覆哈。
噓——千萬別留言說未完啥的啊,我正在碼字補啊,表讓編編看到啊,下午就整個的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