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慧性情謹慎,又是初來乍到的,故此聽的多、說的少,便是偶爾說句話也是處處留神在意,不肯平白無故得罪了人,顯得格外溫恭謙遜。
三夫人和向大太太對她都有好感。
向家這個月二十六要辦喜事,長房的二少爺向曉要娶妻,新娘是雲間陸氏的十七姑娘,譚慧嘖嘖讚歎,“雲間陸氏的姑娘都是出了名的漂亮賢惠,這位十七姑娘一定也是位美人,成婚那天,不知會是如何的風采,可惜我沒福氣見上一見。”向大太太笑着跟譚慧說道:“這容易,改天我讓人補送請柬。”這便是邀請她去參加向家的婚宴了,譚慧大喜,忙道:“這喜酒是非喝不可的,到時候一定去叼擾!”
三夫人和向大太太都是當家理事之人,散席之後也就要告辭回去了。雖然山溱溱和向攸寧撅起小嘴,“還沒和阿沁、珊姐兒玩夠呢。”可是也知道終究還是要回自己家的,只好依依不捨的告別,被保姆抱上了馬車。
“溱溱,攸寧,我會去看你們的!”林沁拉着珊姐兒,笑咪咪的向兩個小玩伴許諾。
山溱溱從馬車窗戶中探出一張笑臉,“好呀,我等你。”向攸寧也在她家的車窗中出現了,卻是氣咻咻的,“阿沁你有新表姐了,瞧把你高興的。”林沁衝她扮了個鬼臉。
馬車緩緩駛動,山溱溱小姑娘,向攸寧小姑娘,漸漸遠去。
“珊姐兒,我帶你去看大白好不好?”林沁熱心的跟珊姐兒說道:“大白架子很大的,不過很好玩!”珊姐兒從沒養過大白鵝,聽的倒是很動心,“看看也行,它不會咬我吧?”林沁不好意思,“大白挺愛咬人的,不過,我會罵它的,真的!”珊姐兒聽說大白愛咬人,很是猶豫,不過林沁還是再三保證會罵大白,熱情的勸着她。
譚慧瞅着這兩個小姑娘實在有趣,看的出了神,
客廳裡,青竹腳步輕盈的走到羅夫人身邊,附在耳畔,小聲說了幾句話。
羅夫人皺起眉頭。
譚慧心思全在林沁和珊姐兒身上,羅夫人這邊的異常,她竟沒有覺察到。
林曇卻把羅夫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忙問道:“娘,怎麼了?”羅夫人面色煩惱,“蘇師爺不是今天早上啓程返鄉探親的麼?他在城外荒僻處遇了劫,受了傷,被鄉民送到附近的小客棧休養。捕快們已經出動查探去了,事倒是不大,蘇師爺也傷得不重,不過,他可是跟着你爹多年的老幕僚了……”林曇點頭,“於情於理,咱家都應該有人過去親自接一接。娘,今天早上是我送他走的,現在還由我去接他。”羅夫人道:“阿曇,讓你良叔去便是。”林曇不肯,“爹在良原那個西北偏僻小城之時,連幕僚都不好請,蘇師爺這享受慣了的闊人居然毫無怨言跟着爹在良原呆了六年之久,這份情意可是與衆不同。爹不在家,大哥要招待世伯,那便只有我出面了。”說完,沒等羅夫人點頭,便調皮的吐吐舌,快步出去了。
沒過多大會兒,林曇去而復回,不過,此時她已換上了男裝。
林沁很賣力的勸說珊姐兒,終於勸得珊姐兒敢跟她一起去看大白了。
譚慧不禁一笑。
她這時才轉過頭來,看到身着青袍的林曇,怔了怔神,“這是……這是阿開麼?和阿曇生的很像啊,實在太像了。也難怪,他倆本就是龍鳳雙胎……”
譚慧一臉迷惘之色,饒是羅夫人心情並不輕快,見了她這模樣,也不禁笑了,“她當然和阿曇長的像了,她根本就是阿曇。”
“是阿曇,怎地換了男裝?”譚慧越發摸不着頭腦。
林曇笑着拱手,“實在對不住,我不得不失陪了。表姨母,我改天再向您賠罪,告辭。娘,孩兒告辭。”話音才落,她已轉身離開,身姿灑脫飄逸,看上去賞心悅目之極。
“姐!”林寒霍的站起身。
“姐姐,小心啊!”林沁追到門口,手扶門框,殷勤交代。
“阿寒,帶好妹妹;阿沁,珊姐兒,你倆乖乖的,姐姐帶糖給你們吃。”林曇聲音中帶着笑意,人已去得遠了。
譚慧還沒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表妹,阿曇這是做什麼去了?怎地打扮成這般模樣?”
羅夫人笑的有些苦澀,“表姐,咱們到太陽底下坐坐,我慢慢講給你聽。”
----
林沁和珊姐兒興致勃勃看大白鵝去了,除了跟林沁的丫頭孔陽、小宛,珊姐兒的乳孃桑氏也帶着幾個丫頭跟在後頭。林寒也不惦記什麼請教學問了,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家小妹。
院中張着把青蓋大傘,羅夫人和譚慧坐在傘下喝茶。
“……這麼說,當年你們一家人在郊處突然遇到一起山賊,阿開替阿曇擋了一刀,自己卻身受重傷;阿曇心中愧疚,便執意承擔起林家長子的責任?”譚慧聲音低低的,眼眸中全是憐憫、憐惜之意,“阿開和林曇,都是好孩子啊。”
羅夫人道:“那幾年阿開傷勢沒有太大起色,阿曇一心要替她大哥盡責,阿開的爹唯恐女兒鬱結於心,愧疚於心,倒是想讓她出去辦辦事,散散心。後來阿開遇到名醫,傷漸漸好了,阿曇才日漸開朗起來。不過,她還是愛穿着男裝出門,又總是憂國憂民的,不管家裡有什麼事,她都是當仁不讓的要管。她呀,雖是個姑娘家,卻是巾幗不讓鬚眉。”
提及這段往事,羅紓又覺傷懷,又有幾分驕傲。她的兒女,個個有情有義,有膽有識,有勇氣,有擔當。
譚慧神色怔忡,“我父親早逝,族人又淡漠,母親無奈之下,只好厚顏帶我回晉江侯府度日。雖然寄人籬下,多有不便,可是好歹衣食無憂,有羅家庇護,不會被外人無端欺侮。那時候府裡的表妹都不大看得起我,只有紓表妹,不曾給過我白眼……”
羅夫人一笑,“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雖是晉江侯府的大小姐,是我爹的頭一個女兒,可是架不住名聲太壞啊。我生下來第一天生母就去世了,我便得了克母的惡名。既克生母,性情脾氣又糟糕,蠻橫任性,不可理喻,我的那些妹妹們、堂妹們見了我都是躲着走的。回想當年,我倒是沒受過什麼氣,沒憋屈過自己,肆意妄爲,鮮衣怒馬……”
“娘,表姨姨!”林沁拉着珊姐兒的手飛奔過來,笑容如春花般爛漫,“這是我們花園裡摘的花,漂不漂亮?”
林沁手中擎着一枝珊瑚百合,花色鮮紅,花冠似珊瑚,豔麗可愛;珊姐兒摘的卻是大紅色的刺玫花,花形優美,香氣濃郁。譚慧被嚇了一跳,“好好的摘什麼刺玫,扎到手可不是頑的。”珊姐兒笑着舉給她看,“裹好的。”----刺玫莖幹上裹着質地堅密的布帛,珊姐兒拿的又小心,並不會被刺扎到。
譚慧這才放下心。
林寒不緊不慢的跟了過來。
他對自家小妹頗感無奈。勸了珊姐兒半天,好容易珊姐兒願意跟她一起去看鵝了,可她路過花園,看到漂亮的花朵就改了主意,“珊姐兒,咱們摘花吧,好不好?”珊姐兒也是脾氣好,立即點頭,“好呀。”-----本來商量好看鵝的兩個人,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改成了摘花。
林寒真是不能理解小阿沁的想法。
不過,這不妨礙他繼續縱容阿沁、疼愛阿沁。
“寒哥哥替我裹的。”珊姐兒仰起小臉,喜悅的笑。
譚慧沒想到不苟言笑的林寒會這般體貼,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寒哥兒真是細心。”
沒等林寒開口,林沁便笑嘻嘻道:“二哥這是吃一塹長一智呀,以前我摘刺玫花被扎到過,他便記住了。二哥,好樣的!”
“阿沁真是什麼都會說。”譚慧見林沁既天真活潑,又口齒伶俐,很是讚歎。
同樣是三四歲的孩子,珊姐兒平時也算是機靈的了,但若和林沁比起來,便顯得有些呆,不夠乖巧。
“二哥,你蹲下。”林沁蠻橫的命令。
“蹲下做什麼?”林寒板起臉。
林沁嘻嘻笑,“我剛剛誇你了嘛,‘二哥,好樣的’,誇過之後,我要拍拍你的肩。”見林寒皺皺眉頭,一動不動,並沒有依着自己的意思,便理直氣壯的補充,“爹每回這麼誇過我,都要拍拍我的肩呀。”
“噗……”羅夫人和譚慧不禁笑了。
阿沁啊阿沁,敢情你爹爹誇你之後要拍肩,你二哥便要蹲下來乖乖的配合你,讓你做足全套?
林寒頗有些鬱悶。
珊姐兒站在一旁看着,眼眸中滿是好奇。
林沁催促,“二哥,你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快點呀。”
譚慧小聲詢問,“紓表妹,阿寒能答應麼?”羅夫人忍笑,“能。我家阿沁最會磨人,還會軟硬兼施,在我家呀,自她爹爹起,沒人能拒絕她。”譚慧揚眉,驚訝不已。
果然,林沁一再堅持,林寒拗不過她,認命的蹲了下來。
林沁伸出小手在她二哥肩上拍了拍,心滿意足,“二哥,好樣的!”
珊姐兒看的都呆住了。
她也有哥哥,可是她的哥哥從來沒有這般嬌慣她,也永遠不可能這麼縱容她……
“珊姐兒眼光真好,這花漂亮極了。”羅夫人察覺到珊姐兒小臉上的落寞之情,把她叫過來,溫聲誇獎了幾句。
珊姐兒不好意思的咧開小嘴笑了。
“還有我,還有我。”林沁忙不迭的湊了過去。
羅夫人樂了樂,認認真真的誇獎林沁,“阿沁的也很好,看到這朵花,娘彷彿看到了美麗又珍貴的紅珊瑚,心中生出富足之感。阿沁,多謝你。”
林沁笑靨如花。
她頑皮的舉起手中花枝,“娘您也很有眼光,能看出來我倆摘的花都很漂亮,既然您這麼喜歡我摘的這朵花,那我就把這朵花送給------”狡黠的笑着,目光在羅夫人和譚慧身上流連,花枝在羅夫人和譚慧之間搖擺,“我就送給……送給表姨姨吧!”踮起腳尖,把花遞到了譚慧面前。
“這小淘氣。”衆人見她這樣,不覺失笑。
譚慧接過珊瑚百合,笑道:“多謝你一番美意。”珊姐兒也把手中的刺玫送給了羅夫人,遞花過去的時候特地提醒,“姨母,這花有刺,小心點。”羅夫人目光溫柔,“珊姐兒乖,姨母一定小心。”
林沁拉起珊姐,高高興興的又跑出去玩耍了。
林寒跟在她倆身後,寸步不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更新時間不定,大概在下午四五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