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蒼亦簫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拎着寒零的衣領很不客氣地往後一丟,“你去吃魚,我和朱大人來問。”

寒零被踹了過去乖乖啃魚吃……

蒼亦簫垂頭去看那少年,少年眼神迷茫,神色有些驚慌,不太像是一個來做埋伏的人。但是在外任何人都需防,即便是一個啞巴,可能也會被利用做道具。

“朱大人,您怎麼看?”他擡頭去看蕭墨謙。

蕭墨謙挑眉,淡淡衝他地笑了笑,又衝少年努努嘴。蒼亦簫有些愕然,半晌,無奈彎腰去抓那少年,狠狠瞪之,“說話!”

吃魚的寒零開始劇烈咳嗽。

少年有點害怕地看着他,慢慢地道:“我……”

寒零崩潰了,“會說話你早說啊!”

少年慌張地看她,到處亂看,乾脆躲到了蕭墨謙身後,露出一雙含着驚嚇的眼睛瞅她。

“你真的啥都不記得?”寒零大步流星地奔了過來,惡狠狠地看着他。

少年驚慌地搖頭。

蕭墨謙漠然看着身後的少年,他衣衫凌亂,頭髮也有些亂,骯髒的臉若仔細一看是很好看的,只是來的蹊蹺。想到後面,蕭墨謙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既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帶着也麻煩,就地了結他吧……

想到這裡,他霍然伸手去掐少年的脖子,手關節凸起,包含殺氣地捏向少年。

!!

寒零一愣,心裡驟然一寒,趕緊大喝一聲,“別!”

蕭墨謙驀地停住,回首愕然看她。寒零撲了過來,把那髒亂的少年護在身後,“別亂殺人好麼?這是祭種!有公民權利的!”

蕭墨謙挑眉,好氣又好笑地看她,怎麼還記得那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她懂不懂什麼叫埋伏,什麼叫演戲?再看那少年嚇得拼命地拽着她的衣角,一邊嗚咽哀求着縮在她身後,一雙眼睛驚恐地看着蕭墨謙。

“他來路不明。”

“我不也是麼!是我媽生的還是我哥撿的天知道!”

“他可能有危險。”

“你敢說我沒危險我不會武?”

“君零說了要我們保護你。”

“可他沒說要你們看見一個人就殺一個人!”

“如果他是壞人怎麼辦?”

“人之初性本善!你也別跟我說基督教的觀點!”

蕭墨謙氣得想撓牆……他終於明白在更年期長老的摧殘下長大的寒零原來和她哥是一類人。

少年擡頭看那眼神堅毅表情憤青的女孩兒,垂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一旁,蒼亦簫一直沒吭聲,而是漠無表情地看那少年,同樣,眼底流過一抹驚奇。

大戰三百回合,蕭墨謙又輸了,氣哼哼地一晚上都沒理傳說中才有的知己。寒零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成了保護弟弟於外界欺壓壓榨蹂躪的大姐姐態度,一下午都在和說話不利索的少年交流感情。這丫在君零的百分百負責好哥哥光輝下長大,想在現實裡找個人示範示範當一回看似很優秀很負責事實上就是一廢柴的破姐姐(醫生語),事實上還不能這麼說,因爲那看似髒兮兮但一旦洗乾淨臉蛋就很棒很棒甚至賽過神刀醫生的少年和醫生、蕭墨謙是同一年出生的。

寒零看着那羞澀不語穿的樸素但是配上那臉蛋就非常不樸素的孩子,摸着下巴很不客氣地把他看了一遍,然後笑眯眯地道:“乖孩子,狀元我給你起個名字叫言缺。”

缺乏語言表達能力。

言缺乖乖地點頭了,“謝謝狀元,你好。”

狀元笑容和藹地道:“狀元我叫寒零。”

言缺又乖乖地點頭,“寒零你好。”

狀元伸出手很不優雅地在他臉上掐了一把,“乖!以後出去姐罩你,報姐的名字沒人敢動你。”狀元砸了咂嘴,哇哦,這手感太棒了!這孩子咋就這麼漂亮這麼好掐呢?真是標準的尤物啊!

蒼亦簫笑,怎麼就是報她的名字便沒人敢欺負了呢?分明是仗着是某皇的妹妹。

傍晚時分,行界的夜晚比天界要亮一些,不會伸手不見五指以至於你會誤以爲自己得了夜盲症。

一行人圍在一塊兒,中間是木架和……烤魚,吃的都是一樣的,荒郊野外,除了魚就是蟲子就是樹木,三選一。

寒零依舊無恥地看着一臉乖巧坐得筆直的言缺,甚至咂咂嘴,結果被陳炎月很不客氣地掐了腰,被沈語陽和李言陰瞪了很久。

尼瑪已經是少主的人了,還想出去勾搭別人!

“白白送上門的美男,不看白不看!”無恥之徒的字典裡沒有無恥或是自慚形穢或是表示歉意的意思,理直氣壯地大聲道。

尼瑪少主這就是你拼死都要護着的寶貝娃子,你失不失望?

“我哥不會糾結於這種事情的!”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

言缺一直一言不發地看着寒零和陳炎月鬥嘴,眼裡難得露出不適宜的疑惑,“你哥?在哪呢?”

寒零歡喜扭頭,“我哥啊?哦,他出門了。再過十來天就能見着了。”

她愣了愣,突然縮縮脖子,居然安靜下來,眼神少見的空曠。幾百個人都很安靜地看着她,言缺有點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問題有什麼不同,能讓二叉都這麼反常。

她嘆了口氣,垂下眼簾,火光照在她的臉上,紅色映着臉龐,隱約有些亮亮的東西。

出門。他出門,從什麼時候開始留她一個人了?她拼命回憶,也不記得了,但是出門的時間很短,最長就兩天,最短半天,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她沒有怎麼出過玄天家主城府,君零不讓她自己出去,她也沒啥意見,就一直呆在家裡或者是院子裡。

分別,原來這麼不習慣。

寒零呆呆地看着火焰,心裡突然莫名其妙地升起恐懼,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在怕些什麼,只是單純地覺得害怕。

走……堅決不要!幼兒近乎絕望哭喊,那絕不是與其年齡相符的痛苦。還有……血,到處都是……還有長針,和細長鋒利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兇狠地捅進皮膚,再毫不留情地拔了出來,血流成河!黑暗中不知道是誰緊緊地蜷縮在一起,頭上是鞭打、嘲諷和辱罵,一聲不吭地忍受,卻淚如泉涌,幼兒低低地嘶喊……

寒零驚愕地愣住了,那孩子在說什麼?

她含着淚看着那孩子拼命地躲避毆打,湊了過去想要聽見絕望之中的呼喊、那發自內心渴求的保護……是什麼?

……“爲什麼騙我!”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要騙我!

“不要!”寒零驚呼一聲,猛地坐了起來,她大汗淋漓,身旁有人在看她,她不是一個人,但是心卻是一個孤零零地立在孤寂中。她埋頭下去,回憶着那孩子近乎怨毒的眼神,心裡升起一絲憐惜——一個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有那樣的眼神?

“別亂動!”近乎急躁的聲音突然響起,寒零驚奇地擡頭,以一種怪異的眼神去看蒼亦簫。這貨一向是非常高貴非常毒舌非常清淡高雅的,咋成了暴君呢?

蒼亦簫戴着手套,手裡抓的是……針和線!我勒個去!

彪悍的寒小零瞬間從憐憫中恢復過來,眼神驚恐複雜地看着那沾滿血的針,哦不!不會是我的血吧……

往下,往下——寒零快要哭了。

姑娘我這輩子只打算被一個人扒過,這個珍貴的位置已經被君零佔了,不能再有第二個!這是限量版!限量懂不懂!

她右肩是露着的,本來白暫的肌膚此刻一片血紅,甚至還能看到自己的肉……蒼亦簫坐在她身側飛快地揮舞着針,疼倒是不疼,就是心疼自己的清白。少年身上的清香完全被血腥味蓋住了,他的眼中只映着那裂開的傷口,至少暫時,再無其他。

“喂,兄弟!”寒零抗議道。

蒼亦簫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冷漠如冰,“你剛剛突然暈過去了,掙扎的時候把傷口掙開了。”

哦不,自己沒事找事......

“你不要這麼冷靜好不好!你剛剛侵犯了人格尊嚴權!”寒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蒼亦簫飛快鬆手,綁帶在他修長的指間一舞,不知怎麼就纏好了傷口,他拉着寒零的衣服飛速給她穿好,然後,退避三舍離得遠遠的。

“你以爲我願意啊,血肉淋漓的噁心死我了。”

“不願意你還扒!”寒零怒火騰騰,尼瑪等我哥回來讓他宰了你!你這個無恥的醫生!

寒零氣沖沖地踹開門簾,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拋下蒼亦簫一個人在身後。少年如雪的手上沾着觸目驚心的紅色,他負手而立,眼神無奈。她如何懂得?終究是孩子,不懂得他冒了什麼風險纔敢給她縫傷口的。

很多,比如,身邊,比如,遠方。

不過爲何?即便是神醫之稱,他並不喜歡救人,或者說,他醫術絕頂,但不是救人無數的醫生。他做何?殺人於治療之時,且過許久才逝。也可以說,他是醫生,亦是殺手。

爲何?爲何要救一個嚴格上來說和他沒有瓜葛的女孩兒?

神醫,首次迷茫。

是因爲當年嗎?還是說只是可憐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