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恭迎教主、大小姐!!”
君尋悔被這聲音嚇得魂飛魄散,作爲一個沒怎麼見過大場面的孩子,她被秋乾紹尷尬地推到了前面去,那隻沒出息的卻立刻躲到了教主身後,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個小腦袋,眨巴着眼睛打量着來迎接他們的人。
應該都是有職位的,還是身份高的。她看到了韓基,他身邊是一個看似年過六旬老人,應該就是左護法全道然。兩個跪着的人身後本該就是三個殿主,事實上只有一個,一個楚沉寧溜到一邊去,一個鴻古拽着承碧竹。殿主後面就是六個部的堂主——工部、禮部、戶部、刑部,兵部、吏部,六個部門的總負責人卻是叫做堂主,六個堂主只見到五個,一個刑部的坐堂大爺正在文殿殿主手中奮力掙扎。那五個人她見都沒見過,在後面的小渣渣就聞所未聞了。
直接歸屬於教主所管的就是那些穿黑衣的護衛,本來只有七七四十九個人,楚沉寧硬是把聖靈殿中的專屬隱衛也湊了進來,湊到一百多個。那羣護衛她見過三十來個,她還和他們一同打過承碧竹的撲克牌呢!
她對那羣認識的護衛壞壞地笑笑,比劃了一個摸牌的手勢,對方三十來人也樂了,卻沒敢吱聲,繼續跪着。
“我的大小姐……”教主總是權力最大的,他揪出身後某個想着玩牌喝酒的人,溫柔無比地笑了,“你不該來看一看我教所屬麼?”
“免了吧,教……”被討厭她生疏的某人伸手拽耳朵地一霎,大小姐很聰明地改過了稱呼,“哥……”
鬆開揪着她耳朵的手,君零挑眉表示不滿,“那你以後別走錯路哦,本座不去救你。”
“……”這個教中有很多機關嗎?還是聽一下比較好,“我聽我聽,教主您請……疼疼疼!”君尋悔叫了起來,呲牙咧嘴,伸手毫不客氣地拍掉了尊貴的教主的手,下面一羣人目瞪口呆。
“你揪得我疼死了!叫教主怎麼就不行了?聽就聽!快講啊!”
這種語氣好多年都沒聽見了……一羣人哀傷地想着,當年秋教主就這樣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可是君教主似乎比秋教主更尊貴更嬌嫩些,他們說話那叫個畢恭畢敬,每個人都相當收斂地說話做事,生怕這個小教主一個不爽就拍死人。
“死丫頭,做什麼連這種小事都依賴別人?你自己去問!”君零跟她扛上了,瞪她。
“去就去!”君尋悔比他更不爽,她就不信了,第一次來這裡就要給她下不了臺,她堅決不幹,“遺傳”他的叛逆因子也上來了,絲毫沒有當初被喝去道歉的乖順——秋乾紹瞪着眼,大大地張着嘴。
她跳到那羣人面前,對着那羣人沒形象地蹲下了,正好瞅見他們的臉,她不客氣地一挽袖子,不懂什麼叫不露皮膚不露齒,“喏,老實交代!”
兇狠又不客氣的語氣,儼然是一副反派惡人纔有的態度,似乎是要嚴刑逼供——所有人一陣惡寒。
“我之前沒來的時候我哥有沒有虐待你們?”
“……”衆人汗顏。
“噗!”秋乾紹仰頭吐槽。
“咳咳咳!”文殿殿主、神殿殿主和某個坐堂大爺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我有嗎?”教主無辜扎眼。
大小姐回頭,狠狠瞪之,“沒叫你替他們答話啊!”她一扭頭,繼續逼問,“快說!是他讓你們跪着的嗎?”
“……教主沒讓我們跪,我們自己跪的……”某個護衛訥訥地道,“教主待我們很好的。”
“是啊是啊,很好的。”
“就是,教主特別好。”
“教主很好的,大小姐彆氣了。”
“是啊……”
“很好的。”
最初答話的都是和她玩牌玩得親親密密的那三十個人,後面就是嘰嘰喳喳的一大羣人都敢說話了,這個大小姐似乎很向着他們,有這個保護膜還是可以逞一時之快的。
“這樣嗎?”君尋悔滿意了,不顧某教主黑了的臉微笑着點點頭,“很好很好,以後來舉報我哥做不好的地方的人,來我這裡,在沒摻水分的情況下,重重有賞!以後被我哥白白欺負的人,來我這裡,有補償。
“我有三個要求,能做到這三個要求的人我就視爲朋友。第一,有苦有難有不幸,捱打捱罵挨冤枉能來我這裡哭訴,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能大無畏地提出來的;第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離不棄,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第三……我們教有教規麼?”
“回大小姐,有。”答話的還是專用護衛。
“好,第三,敢追隨大小姐一同反教規,敢追隨大小姐一同忤逆教主命令的。我就要了做朋……”
“嘶……君尋悔,你剛纔的第三條是什麼?”
“敢追隨大小姐一同反教規,敢追隨大小姐一同忤逆教主命令,怎麼?”
“不怎麼!你欠收拾!”某教主怒了,伸手要揪她衣領,“你敢不聽話?”
“救命!求滿足第二條的好同志啊!”大小姐上躥下跳地跑了,和她完了一陣子撲克的好護衛呼啦一下全都撲了上去,後面的七十來人也跟着上去了,圍成一層又一次的,攔住了某個要收拾他們的大小姐的教主。
“好同志!麻煩你們攔住你們教主!今晚有酒喝!”
一陣逃亡之後,大小姐於傍晚時被文殿殿主拎了回去,走到教主專用的廳堂時就不肯走了。
那桌子大,相當大,每晚上都是要一幫人過來吃的——兩個殿的殿主,坐堂大爺,還有一些不直接歸屬於天封神教的教衆。教主宅心仁厚,不介意一個卑微的大小姐過來蹭飯,微笑迎之。
某人坐在椅子上,死活不肯吃一口飯,“我不吃!”
教主伸手,慢悠悠地給她佈菜,“本座都沒跟你計較拐賣人心挑撥離間之罪,也沒跟你計較當衆頂撞以下犯上之罪,你倒好,還硬扛上了?”
“既然我有罪,你幹嘛不治罪?關入大牢!我就是不吃,要吃也不在這裡吃!”戳中痛點,狠狠反駁之。
君零放下檀木筷子,沉默了,一時間一桌子之間都是尷尬。須臾之後,君零擡頭,微笑着喚道:“來人!”
頃刻間,幾個嘴角邊還沾着飯粒的護衛衝了進來,立正站好,神情嚴肅,和好笑的飯粒完全不搭配,“教主有何吩咐?”
君零伸出手,笑着摸了摸君尋悔的腦袋,“帶大小姐去本座的護衛吃飯的地方,不是說了要去那裡喝酒的麼?去那裡吃可以嗎?”
君尋悔愣了,沒點頭也沒搖頭。
“乖,別喝多了,不準賭錢玩,不準玩到太晚,到時候讓人通報一聲,我會派人接你回來的。這樣成麼?”全然是放虎歸山,縱容她去觸犯他一直以來都視爲底線的事情。這話從教主嘴裡說出來,聽着覺得詭異又心酸。
君尋悔不好點頭也不好搖頭。她心裡是很想去,可是又覺得如果點頭的話太無情,太不懂事了。
“猶豫什麼?去吧!”君零笑了笑,眼眸清澈而明媚,一改在外的深沉和冷漠,如一潭水,一潭溫柔又好脾氣的水。
君尋悔去了,喝得不多,吃的卻少,跟人玩了牌敲了桌子,她記着沒試着賭錢沒多喝酒,只喝了半瓶子不到。玩到一半的時候,他派人來了,送來的東西差點澆滅了她所有的歡喜和放肆。
所有護衛都湊過來看,籃子裡有一小壺酒,很好的酒,還有一碗醪糟,一小截子酸辣魚,這都是她最喜歡的。醪糟特別香,傳遍了一屋子,酸辣魚更是香不可聞,不太酸也不太辣,魚肉卻是潔白如玉,口感極佳。她就是吃着這些長大的。
魚肉是選取了一截子味道好的,皮肉明顯是被翻過的,刺都被挑了出來,還有一截黃色的魚子,顯然是他刻意放進來的——那截子魚肉和魚子並不是在一個部位的。
酒不是用小攤子裝的,是那種承碧竹帶過來的密封杯,現代產品,量不多,卻也一滴都沒灑。
送菜的是帶她來的護衛,遞給她飯籃子的時候滿臉異樣和惋惜,他說,大小姐走後教主一口飯都沒吃,直接下廚去做飯了,做完飯後也沒回去吃飯,直接走了。君尋悔差點就想奔回去找他,可是一聽他說教主叫所有人都不準跟着,沒人知道去了哪裡,就只好悻悻地退回去吃他做的飯。
吃完喝完打完牌後,大家一鬨而散。因爲還是怕了教規,所以都沒喝多,腦子是清醒的,舌頭也不打卷。
君尋悔剛出門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他坐在樹梢上,換了一身教主穿的衣袍,長袍如豔麗的千載繁華,灼燒着夜空,在月光下如一樹錦緞,拖開三千迤邐,挽着暗水銀紋。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脣邊銀光閃閃,手裡拿着一個小杯子,酒香四溢。他長髮披散,眸色愈發妖豔嫵媚而具有魅惑,一改之前的冷清和高貴。
他眼眸卻是清亮而明朗,毫無醉意。
當初喝了五六罈子酒勁極高的酒,都能醋意十足地跟君尋悔鬧矛盾,還很理智很有邏輯地奪走了她視爲無物的初吻,他酒量有多大?海量不倒。
這一天晚上,卻是君尋悔第一次見他穿得如此灼眼而豔美,如永不凋零的生命之花,不謝不敗,光華奪目。
他穿過大片大片豔麗而刺眼的紅,那是遣散侍女後換好了青衣隨隨便便罩在外面的女式嫁衣,他穿的別具風情。唯獨那次,他一改樸素和清麗。
這次不僅僅是紅,有金絲紅線,有清風挽雲,還有雪青之中一抹淡紫色清明而風雅,黑底的長袍如夜空下繁花似錦,隨着那精緻絕世的容顏,綻開唯有他擁有的風華絕代。
這樣豔麗多彩的男子,她一生不曾見,她只識得那個只穿白襟紫衣或是青衫黑袍的君零,那時他是玄天家的少主,淡泊名利,是一切爲無物,長風之中僅有他傲然而立。現在他是天封神教的教主,是武界最尊貴的男子,他大可坐擁天下,而這時他一生之中不僅僅有淡雅了,多了猩紅和不堪,多了醜惡與黑暗。
她喜歡高高在上的他,穿着這身衣服,坐在教主的位置上,冷視天下。獨處的時候他穿單色清淡的顏色卻好,她沒了壓力。他是她這輩子見過長得最精緻漂亮的男子,容顏如畫,笑靨如花,處處都顯露着歷代魔教教主不合男人的冷豔。這兩個不同的他,她都很喜歡,都很想依賴。
她要淡定一點,不要被君大教主至今爲止無人可比的美色迷惑了,不要像身後那羣沒出息的護衛一樣拜倒在他的衣襬下,拿出大小姐的毒舌和骨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