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要去福建了,七月末的朝廷,又傳出了這麼個令人奇怪的消息。早朝上,當皇帝宣佈這個消息,並加封風無痕爲勤郡王時,一衆官員再次譁然,有些人甚至認爲七皇子是不是被這炎熱的天氣燒糊塗了。二皇子的大殮都還沒過,他居然還敢到福建那地方去送死?幾個好事的甚至卜算起下一個出京的會是哪個皇子來。只有極少數大員心裡暗贊這七皇子的當機立斷,此時留在京城,確實束手束腳,還不如離京來得痛快,再加上七皇子起步本就晚,若是此去福建處理得當,說不定還能爲自己打些基礎,遠比在京城看別人臉色強。
瑜貴妃卻有些不明白這個兒子的意思,皇帝先前的旨意讓她很是狂喜了一陣,那些年長的皇子紛紛被遣出京,諸皇子之中,十二皇子最爲年幼,但他的孃家勢力卻遠遠不及自己,那麼,自己的兒子十一皇子不就登龍有望了?這個體悟讓她在覲見皇后的時候也多了幾分優越感,她彷彿已經看見了風無惜坐在龍椅上的情景。
但是,風無痕離京的消息讓她多了幾分驚疑不定,難道皇帝是爲了剪除無惜的羽翼,這纔將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也遣離京城?待到聽說是風無痕自請前去福建的時候,她簡直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瘋了,無奈自己和他的關係始終只浮於表面,並不交心,除了一些套話,哪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風無痕臨走,皇帝親自爲他設宴送行,卻沒有請皇后,而是單單下旨請了瑜貴妃。席間,皇帝言語中似乎露出不久之後就會召回風無痕的意思,讓其他兩人都不禁愕然。風無痕是心中懷疑父皇不想讓他有掌控福建的機會,而瑜貴妃卻是心存另外的想法。總而言之,一頓平平常常的送別宴,三人竟是用得別有一番滋味。
有了二皇子風無論的死訊在前,風無痕這個皇子欽差的排場就相當驚人了。護衛的五百精兵不算,除了將徐春書和冥絕升爲一等侍衛,其餘六人賞賜雙等俸祿外,皇帝又破例撥給了他十二名二等侍衛,算是頭等的殊遇,風無痕心知肚明,這是皇帝做給那些官員看的,否則,背後的謠言恐怕又要傳回京城。
郊送的是珉親王風珉致,而紅如也求了恩典,親自前來相送,她自幼服侍風無痕,從未分開過,但此次一別就是數月,更有可能數年,她怎能不心傷。無奈自己已經不是他的侍女了,欽差又不能攜帶女眷,因此,她只能獨自留在京城。不放心的風無痕甚至通過朗哥從翠娘那裡淘來兩名武功不錯的侍女以防萬一,又囑咐紅如不要隨意進宮。畢竟他自己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帶走了,連師京奇也不例外。
“無痕,沒想到你對這個丫頭如此看重。”站在一旁的珉親王有些詫異道,論姿色,紅如並不算十分出衆,論身份,她原本只不過是一個宮女,連女官都算不上。即便陳令誠將她認爲義女,列入了自己一族中,但將來風無痕一旦大婚,她在皇族宗譜的排名也只是輪到末席,畢竟皇子的側妃也大多出自名門。
“皇叔祖,紅顏知己,可遇而不可求,我能得紅如之心,是我風無痕之幸。侄孫不在京城這段時間,還請皇叔祖代爲照拂紅如。”風無痕仍然是有些不放心,只能向風珉致再打了個招呼。
風珉致心中輕嘆,重情重義,雖是上佳品行,但對於皇族來說,對女人不可看得太重,不過,既然這個侄孫已經開了口,自己也不好拒絕,還不如賣他個人情,將來或許會有幫助。
見風珉致一口答應,陳令誠也鬆了口氣,本來他是想在京城陪伴女兒的。但現在他是不得不跟去,紅如前幾天起就夜夜難眠,老是擔心風無痕會出什麼意外,死活讓自己的義父隨行。他只好死皮賴臉和醫正沈如海磨了半天,以大災之後必有瘟疫爲由,這才使得那個權力慾頗強的人答應向皇帝提出讓他跟隨七皇子一行,以免路上真有什麼惡疾。
大隊人馬終於啓程了,長長的隊伍迤邐近半里,旌旗飄揚,士兵齊整,雖不是出征,卻有那麼幾分威勢。誰也沒注意到,路旁的樹林中,兩個蒙着面紗的女子正在注視着遠行的車隊。兩人的衣飾雖然普通,但其中一人卻隱約露出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
“小姐,我們回去吧!”貼身丫鬟抿兒催促道,“您今天私自跑出來,要是讓老爺知道,一定會大發雷霆。您行行好,否則奴婢就死定了。”
海若蘭似乎根本沒聽見抿兒的話,神色一片黯然,兩年了,雖然自己和他不時碰面,但他從未正眼看過自己一眼,就連臨別時也沒有一聲招呼,若不是爺爺說出來,自己恐怕根本不知道此事。自己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前幾天,就有人來提親,說是吏部蕭尚書家的三公子,爺爺雖說考慮考慮,但依他的性子,恐怕最後自己不得不嫁。倘若如此,還不如……
她一把掀開自己的面紗,目現決絕之色,卻嚇壞了身旁的丫鬟。“小姐,你幹什麼?不要做傻事啊!”抿兒此刻後悔死了跟着這位孫小姐出來,今次若是有什麼萬一,她不被逐出海府纔怪。
“抿兒,你先回去吧,我還另有事要辦。”海若蘭轉過頭去,淡淡地吩咐道,“你只要說不知道我在哪就行了。”
“小姐,您,您不是在開,開玩笑吧?”抿兒結結巴巴地說,“要是弄丟了您,奴婢就是有十個人也不夠賠的。小姐,您還是跟奴婢一起回去吧,七殿下此次是欽差,不能帶女人的!”她情急之下,後面的話也利索了起來,根本顧不得主子傷心與否,保住自己的小命纔是最重要的。
“不用你管,你如果肯跟着我,那就跟着,否則,就滾回去!”海若蘭壓根不理會抿兒的苦苦相求,頭也不回地朝風無痕走的那個方向追去,只留下抿兒一個人在那裡發愣。
抿兒終於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廢話,要是她敢獨自回去,非被老爺打死不可,如果追到了孫小姐,那到時可順理成章地把責任都推給主子,眼看主子已經走遠了,她能不急嗎?
風無痕卻體會不到海若蘭的心思,此次出京,禍福難料,在他的心裡,連海若欣的影子都只能佔去一小塊,哪顧得上平時只當妹妹看待的若蘭?希望這一路能平安吧,他輕聲祈求道。
明方真人一個人站在空曠的殿中,心中感到無比的寂寞。曾幾何時,那個幾乎天天前來的少年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作爲自己一個從來不屬於皇宮的人而言,即便皇帝賜予再大的榮耀,也只是表象而已,一個真正可以交託的人才是自己需要的。風無痕來向他告別的時候,明方真人可以清楚地察覺到他目光中的陰鶩和寒芒,僅僅兩年時間,這個懵懂的少年已經被磨礪成這樣,也不知自己是救了他還是害了他。唉,難道這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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