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雷霆

怕事的崔斜元在小方子他們離開後就遣散了一衆夥計,連鋪子都不敢,捲起金銀細軟逃得無影無蹤,等九門提督下轄的兵卒上門時,整個太白居彷彿經歷過一場劫難似的,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

“荒唐,荒唐!”皇帝在御座上再也坐不住了,來回踱着步子,“這兩個奴才居然如此大膽,公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議論宮闈之事,來人,傳朕旨意,把那兩個大膽的奴才給朕帶到大殿上來,朕倒要看看,他們到底長了幾個腦袋!”

盛怒下的皇帝哪有人敢勸,況且大臣們也人人自危,一天之間,謠言居然有了好幾個版本,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牽涉到的人還真不少。那兩個肇事的太監,自然是被他們恨之入骨。最爲擔憂的無疑是三皇子門下的那些官員,不管謠言和三皇子有沒有關係,太子之位可能都沒什麼指望了,這讓那些立場不堅定的人在心裡暗暗打着改換門庭的主意。

小方子看着那些來拿他的侍衛,心中雖有幾分心慌,但早有準備的他顯得很坦然,侍衛們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他帶到了大殿。而李來喜則被嚇了個屁滾尿流,帶上來時整個人都癱軟在地,兩股之間甚至還能聞到難言的氣味,讓旁邊的大臣嫌惡不已。領頭的侍衛跪下奏報了兩人的所屬,聽到李來喜是德貴妃宮裡的太監,衆多大臣的臉上掠過一絲異色。至於小方子一個小小的雜役怎麼會摻和在裡頭,衆人也有些詫異。

皇帝冰冷的目光掃過兩人,停留在了小方子身上。要說小方子也是讀書人家出身,模樣裡自帶着幾分鎮靜,皇帝倒沒想到宮裡的太監還有這樣的人,感到了一陣驚訝,不過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大膽奴才,在外私議宮闈大事,該當何罪你們知道麼?”

李來喜根本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小方子則利索地叩了個頭,伏地說道:“奴才自知罪該萬死,甘願受刑,還請皇上開恩,不要株連奴才的家人!”

衆位大臣頓時議論紛紛,誰也沒想到這個小太監居然沒有任何辯解。這時,刑部尚書何蔚濤從百官中出列,跪下奏道:“皇上明鑑,此事關係重大,這兩個奴才私議宮闈大事,何況涉及立儲,如不嚴懲,恐怕今後難以管束宮中衆人,依律當誅九族!”

小方子心中一顫,不過仍是一聲不吭,他知道,此時無論說些什麼,只會加重皇帝的憤怒。李來喜聽到“誅九族”三個字更是不濟,眼皮一翻,當場昏了過去。

方明漸雖然惱恨這兩個太監讓自己陷入了一場是非漩渦中,但對那個一力承擔的小太監卻有幾分惻隱之心,要知道他在樓上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闖禍的只是那個李來喜而已。衡量再三,再想及自己一向的寬厚之名和剛剛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他出列朗聲奏道:“皇上,當時微臣在太白居聽得清清楚楚,這個小方子並沒有私議立儲之事,在此期間還規勸了另一人多次,可那個人借酒不聽,這才闖下了如此大禍,因此他雖有死罪,卻不應罪及家人,請皇上明鑑。”

這下百官自然明悟主犯是那個已經昏過去的太監,而這個一言不發的小方子只是被無辜牽連了進去,見着小太監頗有膽氣,心中倒有幾分同情。只不過多年的養氣功夫讓他們的城府無不深似海,一個個都默不作聲,誰也不願意爲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太監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皇帝的臉色稍霽,隨後又掃了昏厥在地的李來喜一眼,“把那個沒用的傢伙給朕潑醒!哼,敢說卻不敢承認,德貴妃那裡居然有如此無用之人!”言語間連德貴妃也捎帶了進去。

一頭冰涼的水澆上去,李來喜頓時醒了過來,茫然看了一眼四周的目光,他終於反應了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一邊磕頭一邊哀求道:“皇上,奴才,奴才是冤枉的,奴才哪敢議論那些犯禁的事,都是,都是這個小方子攛掇奴才那麼說的,您明鑑啊,奴才是冤枉的!”

顛來倒去的幾句話換來的卻是更加鄙夷的目光,所有大臣都聽到了剛纔方明漸敘述的那些事實,自然不會相信李來喜的鬼話,對一直沒有辯解的小方子尤其多了些同情的目光。皇帝更是勃然大怒:“你還敢說自己冤枉,如果不是你這個奴才不聽勸阻借酒裝瘋,哪會有這麼多謠言?來人,傳朕旨意,將這個大膽奴才拉下去杖斃!其九族之內,不論男女,全部發配關外,永世不得入關!”

幾個如狼似虎的侍衛立刻撲了過來,拖着李來喜就往外走,外間不一會兒就傳來了他殺豬般的慘叫聲,不到一盞茶功夫就悄然沒了聲息。饒是小方子深恨李來喜,心中也早有了準備,見李來喜如此下場,也不由得兩股大戰,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滲出來,一滴滴地掉在金磚上,那輕微的響聲在此時肅靜的大殿上顯得格外令人心悸。

處置了一個,皇帝似乎輕鬆了許多,掃視了殿中噤若寒蟬的大臣們一眼,他發話道:“諸臣工,朕知道你們此時在想什麼,一個太監賤奴,私議國事,這就是應得的下場。爲臣者只要謹守本分,自然不會有禍事,但若誰膽敢結黨營私,行不法之事者,朕必定誅之!”自登基以來,皇帝還是第一次如此疾言厲色地對臣下說話,因此有心人都知道他是動了真怒,至於小方子,不株連九族已經算是最大的恩典了。

“你們說,對德貴妃和三皇子應該如何處置?”皇帝又扔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話題,誰都沒想到,一向對風無言疼愛有加的皇帝處死了奴才,竟然連主子也不放過,一時之間都怔在原地,頗有兔死狐悲之感。

“啓稟皇上,七皇子風無痕求見。”一個太監微弱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只見他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發抖,唯恐觸了黴頭。

所有人都一愣,這種時候,平日一直靜臥休養的風無痕來幹什麼,難道他也聽到了流言。皇帝則是最火大的一個,若是平時,他想都不想便會拒絕。可昨晚和明方真人談論的那番話讓他完全對風無痕改變了態度。他暗罵着那些不盡責的宮人,心中想着怎麼安慰這個兒子,要知道皇子失寵可是一件大事。“宣他進來。”沉吟半晌,皇帝終於下了決心。

小方子心中的一塊大石驟然落地,渾身一陣輕鬆,本以爲此次是死定了,沒想到那個主兒居然會親自跑到這裡來,想必是有了萬全之策。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一個人影緩緩從他的身旁走過,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從容地跪下道:“兒臣恭請父皇金安。”

“無痕,你身子不好,起來吧。”皇帝令太監搬來了一個錦凳,並讓那個太監小心地扶風無痕坐下。“現在是朝會,你又不管政務,你這麼急匆匆地覲見,有何要事嗎?”皇帝明知故問道,心中還抱着風無痕不知道謠言的期望。

“父皇,兒臣聽說您正爲了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懲治宮人,不知是否屬實?”風無痕雙眼直視着自己的父親,面帶憂色地問道。

“唉,這些謠言足可以讓朕宮闈失和,不懲治怎麼行?”皇帝嘆了口氣,“朕剛剛杖斃了一人,還有另一個尚未來得及處置。就連德貴妃和你三哥也負有失察之責,朕準備一併問罪。那些謠言不足爲信,皇兒不必爲此煩惱。”

風無痕突然離座跪下,連連叩頭不已,這個舉動讓皇帝和文武百官詫異不已。“無痕,你這是幹什麼,這件事情父皇一定爲你作主就是!”皇帝的言語中頗有幾分不滿。

“父皇,兒臣並未爲這些謠言憂心。”風無痕擡起頭,額頭已是一片烏青,“言者無罪,聽者有心。謠言之所以流傳,只是百姓的好奇心而已,父皇一旦追究,勢必讓兒臣更加爲難。論身份,德貴妃娘娘乃是兒臣的母輩,三哥更是兒臣的骨肉至親,爲區區謠言而處置皇族,百姓一定會驚惶失措,新的謠言又會傳遍京城,那將置兒臣於何地?懇請父皇三思,既然首犯已除,其他人還請父皇從寬發落。”說完連連以頭觸地,大有一幅死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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