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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風波在秋初達到了最高潮,出乎朝官們的意料,以往對身邊近侍還算寬容的皇帝突然下旨徹查了多名有頭有臉的大太監。石六順只是憑着皇帝的一點點信任涉險過關,而汪海則是被人揭出一件收受外官賄賂的案子。皇帝看他平素還算忠心,直接讓他領了四十大板,然後發落去掃園子,其餘的人竟一個個全都是杖斃。一時之間,本是囂張至極的各王府奴僕全都收斂了許多,連說話的氣性也小了。
風無痕也沒想到從小方子起頭能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不過這把火從自己的王府一直燒到皇宮大內,又從大內燒回了各家王府,竟是殃及了好大一撥人。按理說,哪一朝的宮闈中沒有一點齷齪的勾當,若是認真論起來,恐怕前朝那個號稱最英明的仁宗,身邊的宦官也是最無恥的。皇帝整治內務本是好事,不過在這種時刻雷厲風行,各家的猜想絕不會少。甚至有人懷疑皇帝是拿小方子的事情作由頭,藉機發落些人而已,連風無痕聽了也有幾分意動。
只有小方子不會這麼想,多日來那些刑具的折磨可不是假的,他可以肯定一點,要不是他還算有幾分面子,再加上主子背後的運作,他肯定也是被杖斃的人之一。不過,和以前一樣,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他又是硬生生地捱了四十大板。好在這次和三年前大不相同,慎刑司顯然是得了關照,又拿了不少好處,板子下來是輕了不少,外面看上去血肉模糊,上好的金創藥一上去,不過五天的功夫,小方子的傷口便已痊癒。不過他的身子還是虛弱得很,陳令誠一連開出十幾道方子讓他靜養,紅如甚至調笑着說,他的身子比那些貴介子弟更爲嬌貴。
儘管已經大婚,不過風無痕這幾天還是不得不冷落了幾位嬌妻,強打精神處理各色事情。京城中各色傳聞滿天飛舞,頗有一種人心惶惶的意味,身爲皇子,他想到的遠比旁人更多,清理完了這些太監家奴,接下來又會輪到誰,現在沒人說得準。還有儲位的真正歸屬至今仍懸在那裡,一想起來就覺得憂心。別看他們這些皇子現在威風凜凜,一旦新皇即位,剷除異己幾乎是不可避免的。皇帝的身體雖然還很健朗,但什麼都可能在頃刻間發生,屆時自己將是最難自處的一個。
“殿下,安郡王遣人送來了帖子,三日後是他的壽辰,請您過去吃酒。”德喜必恭必敬地呈上了一張帖子,垂手等待主子示下。
風無痕先是一愣,隨後便省起風無方的生辰,心中不禁懊惱不已。這些天實在是忙昏頭了,連此等大事都忘了個一乾二淨。幸好風無方想得還算周到,否則自己到時若是沒有準備好禮物,肯定得招人非議。他隨手將帖子放在身旁的几上,瞥了德喜一眼,這纔開口問道:“這一個多月來可還習慣?”
德喜也是聰明剔透的人,連忙答道:“一切還好,奴才雖然初次行事,不過也學了那麼久,至少一點皮毛還是懂的,多虧了王爺和洗先生教導有方。”這些天來,他雖然不知道和自己碰頭的都是些什麼人,但東西一旦送回府裡,師京奇只是略略過目一番,然後就是他們幾個小廝通宵達旦地整理文書,有些東西他連看一眼都覺得心驚不已。
“嗯,洗先生把你們調教得都不錯,不過和本王卻沒什麼太大關係。”風無痕不禁笑道,“以你們本來粗通文墨的本事能練到現在這樣,已經相當不錯了,看來慶丞挑人還是很有眼光的。眼睛要放亮一些,做事更穩妥些,將來即便是做官也不在話下。”
德喜趕緊叩頭謝恩,這年頭,寒窗十年尚不及投靠豪門數載,因此寒門舉子分外難得。像他這種出身貧困的人,更是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靠在私塾的窗外偷聽,這樣才學得一星半點。然而,正是這一點點皮毛讓他在王府的小廝中脫穎而出,如今更是相當得寵。風無痕剛纔話裡的意思他聽得一清二楚,無非是說將來可以舉薦他爲官,想到綿英的風光,他怎能不心癢?
揮手示意德喜退下,風無痕這才重新拿起了那張帖子,心中卻在思量該送些什麼。如今自己雖然不缺錢花,但要論起能送人的禮物來還真是不多。上次從福建帶回的各色珍玩,早已孝敬了母妃一大部分,剩餘的只不過是些普通玩意,用作送禮未免太寒酸了。正思量間,德名又面帶喜色地衝了進來,急匆匆地跪下行禮畢,便開口報道:“啓稟殿下,越老爺從福建給您送來了一大批禮物,範總管正在前院安排那些人,讓奴才向您稟報一聲。”
“哦?”風無痕眼前一亮,真是想什麼來什麼,若是趕得巧,此次的東西中說不定就有能派上用場的。“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聽說是閩妃的堂兄輩。”德名答道,“奴才剛纔聽那人提起,似乎是越家家主親自挑選的禮物。”
風無痕不禁動容,“既然越家派了自家子弟過來,本王也想見見,你去知會一聲,讓他安排一下。另外,閩妃那裡也許久未見家中親人了,你也派人去通稟,務必讓她抽出空來。”
德名聽得真切,連忙應了聲是,心中暗暗稱奇。像越起煙這等出身的人,雖然過繼到了戶部尚書越千繁名下,但在宗譜上還是排名靠後。如今主子竟如此信任,甚至將許多機密事交由她打理,可想而知將來一旦誕下子嗣,恐怕寵信更深。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得好好巴結閩妃才行。
越樂還是第一次踏進王府這樣的地方,一交卸了禮物,他便好奇得左右打量起來。果然,這等皇家府邸,氣度頗爲不凡,不論別的,就說那些僕役的容光服色,比起越家老宅來便多了幾分奢華,進退間也是不同尋常,總帶着些優越。不過,王府的那位總管他卻怎麼看怎麼覺得猥瑣,直到真正談了幾句話,他才發覺自己的膚淺,能在王府這種地方執役,本就不是普通下人可以企及的,更枉論掌管一切大權的總管。
範慶丞一邊督促着下人清點着一箱箱禮物,一邊也好奇地觀察着這位越氏子弟。他是見識過越起煙的才華,因此對於能調教出這等才女的越家也有說不出的疑惑。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是隻重容顏和賢淑,那像越起煙這麼驚世駭俗地精通謀略,生作女兒身還真是可惜了。“越公子,一路行來辛苦了。如今酷暑剛過,路上不好走吧?”
範慶丞言語間雖然極爲客氣,越樂卻也不敢怠慢,欠身答道:“家主爲了安全,特地延請了鏢局護送,還加派了不少人手,雖然辛苦了些,不過好在一路平安,東西既然送到王府,在下也算能夠交差了。”
兩人正一來一往地說着些閒話時,眼尖的範慶丞瞥見風無痕的身影,連忙起身迎去。越樂也曾見過風無痕一次,只不過是遠遠看見個輪廓而已,以他在家族的地位還不夠資格呆在議事廳裡商量那些大事,因此此次算是最近距離的會面了。
“草民叩見七殿下。”越樂起身行禮,他雖是越家旁系子弟,不過深受越千節器重,人又長得英武挺拔,風無痕一眼看去,便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
“不必多禮。”風無痕示意範慶丞先行退下,這才親自攙扶起了越樂,“若是認真論起來,你也算是本王的兄長一輩。”
越樂受寵若驚地落座,這纔看清了風無痕的相貌。原以爲越起煙看中的夫婿如何不凡,可越樂左看右看也沒發現出衆之處,撇去風無痕皇族的身份,這個少年也只不過普通而已。想起家族中追求這位才女的諸多遠親和富家公子,越樂不禁有些惋惜,起煙嫁來只不過是一個側妃,日子恐怕並不好過。
然而,寒暄過後,越樂很快醒悟了過來,風無痕看似不着邊際的問話,到後來竟將自己套了個嚴實。家主看中的怎麼會是普通人物,越樂不由自嘲自己的淺薄,也許是真的太寵愛起煙這個妹子,這纔會有些嫉妒吧。
風無痕略一詢問,便得知此次越家送來的東西中有幾件頗爲貴重之物,風無方的禮物也有了着落,是一柄由名匠吟風鑄造的寶劍,雖然比不上天下第一名匠南宮凜,但也是相當難得的東西,其餘幾件也正好留着將來作人情。越家對於他這個便宜女婿也算是花了大血本了,想起越明鍾老奸巨猾的樣子,風無痕暗歎自己還是嫩了些,這些禮物哪有這麼好收的,說不得又有什麼麻煩要解決了。
不出所料,越樂拿出了越明鐘的親筆信,上面的內容他也不甚清楚。臨行前家主再三囑咐一定要將書信送到風無痕手裡,鄭重其事的模樣讓越樂心頭也是沉甸甸的,如今任務完成,他總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本王剛纔遣人通知了閩妃,待會你去緬雲軒見見她,你們兄妹也許久未曾相見了。”
越樂心中大喜,連聲道謝,他原本就怕風無痕不讓越起煙見客,如今看來是白擔心了。他沒有料到,待會的見面,越起煙還會帶給他不同以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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