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在牀上躺了十天,成田才能夠勉強挪動身體,不過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卻依然可怖。昏迷的那幾天裡,他一直做着惡夢,腦中老是回放出明川臨刑的血腥一幕。這些中原人實在太可怕了,一直仰慕天朝文化的他對於凌雲的貴族官僚有了更深的認識。無論權勢還是地位,他們能享受的都遠遠超出自己那個在倭國呼風喚雨的父親,領地也要龐大許多。只看那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少年王爺,他就知道自己是多麼微不足道。
“看來你的傷已經好了。”耳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知道本王爲什麼沒有阻止他們對你的鞭刑麼?”
成田掙扎着轉過頭,卻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口,不由痛得呲牙咧嘴。不過,那個聲音打死他也不會忘記,不是那位王爺哪還會有別人。雖然爲了避免別人挑錯,他有心起身行禮,但傷勢畢竟仍然沉重,只得勉強在枕上碰了幾下頭,然後帶着哭腔道:“小的不知,還請王爺明示。”
“你雖自稱是倭國使節,不過本王在船上一沒有找到文書,而沒有找到禮物,因此早知你是唬弄本王。”風無痕見到成田臉色發白,不禁一笑,“之所以仍饒了你的性命,不過是看你的身份還有些價值,否則怎會只是一頓鞭刑那麼簡單?那天你也看見了,福建的軍民對你們恨之入骨,若是盧大人不對你加以懲戒,恐怕誰都會不服。”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成田渾身發寒,本以爲自己還有些小聰明,誰料在別人眼裡竟和傻瓜差不多。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王爺,您是否想要小的去做些什麼事情?”
風無痕讚許地看了這個聰明的倭人一眼,卻仍是自顧自地道:“你知道你們的幕府是如何處置明川家人的嗎?哼,那羣欺軟怕硬的傢伙,直接給我國使節送上了十三顆頭顱,恐怕那個明川至死也不會相信吧?”
成田只感到腦際轟然巨響,十幾條人命就被幕府輕而易舉地獻了出去,眼前的少年王爺究竟是什麼身份?自己的命運如今就攥在人家手裡,只憑他說的那幾句話,成田已經不指望自己的父親能做什麼了,小小一個倭國大名,治地不及千里,天朝一旦問罪,恐怕自己也是首先被放棄的一個。“王爺,小的只是一個微末之輩,若是王爺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萬死不辭。”話雖然說得雄壯,但他的心裡充滿了恐懼,被子裡的手也緊緊拽着牀單,惟恐這主兒提出什麼掉腦袋的差事。
“如今倭人雖然沒有鎖國,但畢竟國內開放的埠口極爲有限。如今倭國戰火紛飛,你父親既是大名,難道就真的甘心於自己的一隅之地麼?”
成田心中一震,疑惑地瞟了風無痕一眼,他實在弄不懂這位王爺的意思,難道中原對本國的事情也想插上一手?不,不可能的,他不斷告訴自己,但是,眼前那人似笑非笑的臉色實在是詭異,他究竟想幹什麼?
“本王的要求很簡單,回去告訴你父親,本王可以暗中助他將倭國的幕府給掀了,作爲回報,他必須設法將所有港口都進行開埠通商。打個比方,你們的倭刀不是很鋒利嗎?與其在國內擺着生鏽,不妨多賣些到海外去,那些夷人往往欲出高價而不得。倭國既然無上佳的海船,那就不如由福建商戶代爲買賣。總而言之,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你父親能否掌握更多的權力和財富,就看你的了。”
成田不禁怦然心動,須知天皇和幕府雖已積弱,但畢竟一個是名義上的象徵,一個已統治倭國數百年,諸侯亂戰多年下,居然無人敢去觸碰兩者任一就是明證。“王爺的意思是說,天朝能爲我父的臂助?”他試探性地問道,“依照倭國的規矩,天皇乃是神之化身,可是碰不得的。”
“天皇碰不得,那將軍總可以拉下來吧?”風無痕反問道,“他們的先祖也不是普通武士嗎?本王只是提一個建議,至於皇上那裡,一個無足輕重,反覆無常的屬國,換個天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本來留下成田只不過是爲了想了解一下倭國情況,但風無痕和羅允謙商議之後,那位大病初癒的家主卻出乎意料地提出了這麼一個方案。在他看來,無商不言利,若是能真正瞧開倭國這塊市場,往後家族在風無痕的扶持下,只會更加興盛。而出於風無痕的本心,挑起倭國更深層次的內亂,將更多瘋狂的武士捲進戰爭裡,也可以讓福建儘量少受倭亂。再者,屆時將郭漢謹和盧思芒兩個貪婪的人也一同拖下水,就可順理成章地避免他們過度地盤剝百姓。當然,這個事關重大的決定,他一早就密摺通報了皇帝,並得到了首肯。
成田知道自己只是待宰羔羊,對方絕不至於矇騙自己,但是,天下哪會掉下如此的好事?這位王爺先是將頑固的明川處死,給了自己一個血淋淋的震懾,然後又對自己和顏悅色,繼而在自己充當了證人之後,又是一頓鞭子將自己教訓得死去活來。如此種種眼花繚亂的手段佈置,讓他摸不透,想不明。
“殿下願意提供什麼?”成田咬咬牙問道,“以一地之力對抗那麼多諸侯,就算我父有心恐怕也無力。”
“當然是銀子。”風無痕嘴角上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難道你認爲本王還能給你提供兵員人手麼?亂世中有了錢財,什麼樣的人買不到手,這還需要本王教你嗎?”
一聽到風無痕支援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成田的眼睛頓時發亮,不過,僅有的一絲謹慎告訴他,天下沒有掉下來的餡餅。“王爺,您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應該不會等到最後纔看結果吧?”
“你很聰明,關於戰利品,本王會讓福建商人前去收購,想必金銀財寶比那些古董玉器更符合你們的心思吧?”風無痕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突然想到,有些東西瞞着越家也不是辦法,不如讓他們也分一杯羹。羅允謙和越明鍾兩個老狐狸湊在一起,絕對沒有任何吃虧的餘地。
成田狠狠地點了點頭,“王爺既然信得過,那在下就試試好了!”他一改平時的卑色,似乎又做回了自己的貴族公子,驕傲而自信。
“殿下此言當真!”越明鍾壓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倭國的生意一向是羅家獨佔,能插手進去是越家的夙願。本以爲風無痕得了羅家的忠誠後會和自己拉開些距離,想不到他居然會找上門來談這些。
“越老先生,本王像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麼?”風無痕帶了幾分玩笑之意回敬道,“起煙小姐託付之事本王已經做到,留下羅家似乎也沒有偏離當初的約定。難道越老先生就以此認定本王已不可信任了嗎?”最後一句話風無痕故意加重了語氣,頗有些認真的意味。
“哪裡,殿下說笑了!”越明鍾還未糊塗到和一位皇子較真的地步,因此連忙起身施禮道,“老夫剛纔孟浪了,之所以置疑只是不敢相信殿下能說服羅家讓出部分倭國市場而已。”
“本王有說過羅家會退出嗎?”風無痕也站了起來,“只是以羅家一家之力,恐怕吞不下那塊骨頭而已。你且聽本王細細道來……”
越明鍾聽得既興奮又心驚,風無痕並沒有隱瞞羅允謙在其中的作用,甚至還認爲這位身已殘廢的家主智慧仍然遠遠超過常人。就連越明鍾也沒想到老對頭還有這樣的主意,心中不禁慨嘆兩家的後繼無人。既然風無痕沒有甩開自家的意思,那就索性趁熱打鐵,只要把起煙嫁過去,那之後就不用這麼擔憂了。
“殿下,請您放心,老夫一定會命人妥善安排此事,務必將一切打點得十全十美。”越明鍾胸有成竹,“倭國那些烏合之衆本就該好好教訓一番,此次若是能趁機再賺一筆,想必那些倭商也會欲哭無淚吧。平日他們賺取了那麼多暴利,現在也該輪到我們了。”
“越老先生有此用心就行了。”風無痕點頭道,陳令誠和師京奇的贊同讓他走了這一步棋,這兩家豪門雖然鉅富,但畢竟不是無底洞,什麼都要錢,只能走旁門左道了。畢竟皇陵那筆錢太過詭異,而且自己也沒法子取出,只能指望其他地方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殿下,關於起煙的事……”越明鍾見風無痕似乎心情很好,便直接將孫女的事提了出來。
風無痕也知道此事避免不了,況且越起煙確實是個好女子,嫁了自己反而頗委屈了她。“越老先生的美意,本王已經稟明瞭父皇,只待他老人家點頭,本王立刻迎娶越小姐過門。不管怎麼說,越家也是福建望族,婚事豈能從簡?如越小姐這樣蘭心蕙質的佳人,又是最好的賢內助,能迎娶她乃是本王的榮幸,越老先生但請放心好了。”
聽到風無痕如此明確的回答,越明鍾虛懸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只要孫女真能嫁入皇家,那以後在福建越家就永遠能壓過羅家一頭,自己這個家主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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