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不知沉默了多久,凌霜始終不放過李可任何一個神情的變化,她要從中找出可以說服自己堅信不疑的理由!
又過了好一會兒,李可終於開口了,“你說,我是你的父親?那你,你娘又是何人?”
凌霜從身上取出一塊玉牌,上面雕刻着一尊女像,背景是層巒疊嶂的山峰,女像肅穆而立,“還記得這個嗎?”
李可將玉牌接過來,一看便大吃一驚,看着凌霜,顫抖的說,“你是,是倩雪的女兒?你真是她的女兒?!那,那你娘呢?”
“我娘早在我五歲時,就過世了。”凌霜雙眸微垂,傷心的說。
李可又是一驚,這一次,他的眼中竟泛出了淚光。凌霜將這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什麼都可以作假,但眼淚不會騙人,“你是我親生父親對不對?我爹沒有騙我,真的是你!”
就在凌霜激動萬分,淚如雨落,就在衆人依然處在驚詫不已,尚沒緩過神來的時候。李可似懊惱非常,有苦難言,將情緒波動極大的凌霜扶到座上,說道:“孩子,我,我不是你的父親啊,你爹誤會了!”
“怎麼可能?”凌霜搖着頭,不可置否。
李可穩了穩心緒,慢慢說道:“那是,二十二年前了,我被師父派下山,前往崑崙不周山附近,尋找一種名叫羊角仙的植物。我在不周山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卻被突然跳出來的六眼妖獸打落懸崖,幸虧你娘發現了我,這才救回我的一條命。”
“我娘,救了你?”凌霜詫異。
李可點了點頭,繼續回憶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我失血過多,已經昏死過去,你娘用千年雪蛤救了我的命,之後又運功爲我療傷,照顧了我七天七夜。我醒來後,你娘卻因消耗功力太多而昏倒,後來她告訴我,她叫倩雪,是崑崙靈族的雪女。她在情急之下將靈族聖品千年雪蛤給我服下,已然觸犯族規,即便雪女也難逃族規的制裁。她要我答應她,無論何時,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出此事!”
“那後來呢?”凌霜焦急的追問。
李可嘆息一聲,又講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能將她置於危險中,自然是答應了她。第二天,倩雪的丈夫,就是你爹帶着族人找到了我們棲身的山穴,當時他就有懷疑,倩雪立刻說,自己遇到了妖獸突襲,是我傷了妖獸救了她,只因她昏迷多日,才一直未能返回族中。雖然你爹仍有疑惑,但還是選擇了相信,向我道了謝,便帶着你娘回去了。”
凌霜此時也是難以置信,爹親口說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找了多少年才找到了這裡,結果聽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講述,應該相信嗎?
其實,不僅凌霜茫然,其他人也有疑慮,倒不是他們不相信李可的講述,只是太巧合了。倩雪救了他,二人又相處了幾天幾夜,分別之後,倩雪肯定很快有了身孕,否則她的丈夫也不會懷疑了。
而如今,除了李可外,倩雪死了,她的丈夫也死了,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當年的情景了。
凌霜自然更不能輕易相信,“我爹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我娘是靈族雪女,在族中,地位無人能及。儘管她私自動用千年雪蛤,但知道我爹對我的身世有所懷疑,她不可能不對我爹講實話,我爹絕不會把此事說出去,絕不會讓她受到族規的制裁!”
對此,李可很是爲難,只得嘆道:“她和你爹走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了,這之後發生的事,我無從得知。但我和你娘絕對沒有做出過越禮之事!孩子,事隔多年,我根本沒想過還會與崑崙靈族有任何牽扯,如果我真做了對不住你孃的事,今時今日你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我怎麼可能還編得出這樣的謊言?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兒,在今時今日,我又有何不能與你相認?”
凌霜突然泄了口氣,眼睛一閉,滾燙的淚流了下來。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啊……
曾經,聽到父親臨終之言,想到多年來,父親將自己視如掌上明珠,疼愛有加,嫉妒爲父親心中隱忍的秘密感到悲傷。而今,聽到當年事件唯一存活之人所訴說的事實,再次爲父親多年的疑惑與隱忍感到悲傷,這是多麼的不值得啊!
現在想來,母親在世時,父母也是恩愛非常,母親去世後,父親沒多久也病倒了,這一病就是七年,卻再也沒能好起來。父親應是故意隱瞞心中疑惑,若早點講出來,也就不會帶着遺憾離開了吧。
凌霜哭了好一會兒,李可想讓她在凌雲宗住兩日,至少也要休息一晚,可她堅持即刻下山,趕回崑崙去。自從倩雪死後,她便成爲了雪女,自當挑起崑崙靈族的重責,大家也不好強留,只得隨她了。
送出殿外,李可命弟子送她下山,岑天宇主動要求前去,岑玉嬈也堅持要去送送,自然是要拉上藍思琪的了。
幾人一路無語,凌霜更是心情沉重,到了山下,已不便再送,岑天宇猶豫幾番,終還是開口問道:“你……在慄州,爲何不告而別?”
凌霜的思緒被他一句話牽了回來,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崑崙靈族的雪女,任何時候,都不能離開崑崙超過三個月。”
“是嗎……”岑天宇低語了一聲,又道:“你救了我,就不想聽聽我有沒有話說嗎?三個月,偏急在那一時?”
凌霜又擡頭看了看他,心中想着,果然如當年那女子所言,這些年過去了,他始終沒能將那件事釋懷,不僅是他,似乎他身後的人也沒有。可這事該如何解釋,才能讓他們不再介意呢?凌霜思量了好一會兒,沉了口氣,說道:“在崑崙靈族,雪女的身體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除了被她選定的丈夫,任何男人都不可以褻瀆。我也對你說過的,除非我是自願的!你知道這又是什麼意思嗎?”
岑天宇茫然的搖了搖頭。
凌霜一笑,回道:“就是說只要我願意,我的身體,可以給任何一個人!你也好,或者別的男人也好,對我而言只需要一個理由。在暨城時,你中了蠪侄一族的赤煉火掌,若是沈浩他們能救你,我自然不會那麼做。可惜,他們的丹藥毫無用處,也唯有我才能救你了。”
岑天宇聽着,皺起了眉,“那,你的理由呢?”
“你不是說幫我找我爹嗎。”
岑天宇愕然,“就爲了這個?”
凌霜點了點頭,“就爲了這個,怎麼,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在這一刻,岑天宇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爲自己哭嗎?在人家心裡壓根沒把自己當男人,也根本不在乎。爲終於可以釋懷而笑嗎?一個女孩子對自己說出這樣無所謂的話來,又怎能一點打擊都沒有呢。
“喂,你到底,還有事沒事了?”凌霜看他無比糾結的表情問道。
岑天宇一怔,忙回道:“啊,沒事了……你趕路吧,我們回去了。”
凌霜打量的瞧了他兩眼,便轉身而去,走出一段路後,悄悄回了下頭,見身後已無人,想必是御劍而回了。又轉回身,繼續趕路,忽然她嘆了口氣,心中默默唸道:天宇,既然你註定不能與我回到不周山去,那便只有,將我忘記……
天宇,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爲了你的姐姐,爲了思琪,也請你爲了我!我會永遠記住你,記住我們相處的那夜,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