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擁落淚,直至天明。
柳元昊振作精神,鼓勵道:“跟我回去,我們一起回去,跪着請罪也好,接受懲罰也好,我們一起承擔!仙兒,我的生命裡不能沒有你,不能!如果你堅持不肯回去,那我只好做一輩子不孝子,揹負着這份罪無可恕,沉重的度過每一天,直到我被壓垮!”
“元祺……”白仙兒淚如雨下,心裡翻江倒海般洶涌,“我不是不想回去,甚至比你還想回去,可我有什麼臉面對爹孃,我怕我承受不起。你不是沒有見到娘怨恨我的眼神,現在想起來,我還會全身發抖,何況你爲了我說了傷她心的話,她更不會原諒我了!”
柳元祺痛苦的擁住戰戰兢兢,只是這樣說說都會發抖的白仙兒。
“元祺,聽我的好嗎,你回去,回去向爹孃請罪,請求他們的原諒。只有你回去了,我的罪孽才能減輕,爹孃纔不會那麼恨我。”
聽我的,就聽我一次話吧!
今天的天有些昏暗,水氣從早上開始瀰漫,弄得人身上不舒服。
要下雨了吧……
雪鳶從空中翱翔而過,向着山上飛去,那有一座藥圃,幾乎佔了整個山頭,也可以說是靈臺山莊的後山。這裡平時只有柳逸陽和林若雲來,親手種下的珍惜藥草,全憑自然的滋養而生長,只有這樣才能很好的保留藥效,發揮作用。
“姑娘,我在城外看到一個人,像極了元祺,應該就是他!”
林若雲將採摘的藥草放在竹籃裡,旁的人怕是還感覺不出來,但這是自己的兒子,從他靠近自己百里之內,就會有輕微的感查。
儘管早就察覺到了,可從雪鳶口中得到證實,林若雲的心還是震跳了一下,她忽然感到一絲慌張,也從未想過兒子有一天回來了,她要不要相見?見了又該說什麼?
“他是一個人。”雪鳶理了理羽毛,又補充道。
是嗎,一個人?沒找到仙兒嗎?不會,若沒找到更不會回來,找到了又爲什麼自己回來?回來認錯,還是請求什麼?
林若雲腦子裡亂糟糟的,幾乎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越想就越混亂,連五年前他們先後離家出走時,自己心裡的氣、怨、甚至恨的感覺都一併調了出來,身心疲倦。
傍晚了,龍修正閒着無事,想着天陰得厲害,柳元昊和香櫞早上出去時說會早點回來,索性開了門等等他們。剛打開大門,龍修就感覺高高的石階下面有個人,忙跑出去看,這一看可嚇了他一跳,直接衝了下來,仔細確認!
“大哥!”龍修激動萬分,“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你……你跪在這幹什麼,快跟我進來,師父師孃一定很高興!”
柳元祺撥開他的手,臉上也是難掩的激動,但他不能起來,他哪有臉走着進這扇門啊,就連能不能進去都還是未知的。
龍修明白他的心情,又轉身跑了回去,偏廳裡,紫珠正在擺放碗筷,看到他火急火燎的,高聲問了句‘什麼事?’他丟下一句‘大哥回來了!’就衝了進去。
藥廳,柳逸陽正在配藥,桌上包着藥材的黃紙,被一陣風颳進來的龍修吹得掀了起來。柳逸陽訓誡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小心點!”
“師父,大哥……大哥他回來了!”
柳逸陽手上一抖,小銅稱上的藥材又掉下來一點,龍修上前一步繼續說道:“他跪在大門外的石階下,不知道跪多久了,您快去看看吧,讓他進來吧。”
“進來?”柳逸陽緩了緩神,繼續着手上的事情,“他當初走得義無反顧,現在還回來幹什麼?你去告訴他,不用跪在那,想去哪就去哪吧,沒有人會攔着他。”
“師父……”
“別煩我,沒看到我在忙嗎!”柳逸陽又訓斥了一句,再不理他。
龍修出來後,大門口聚集了所有人,柳薇忙問情況,只見龍修嘆着氣搖了搖頭。柳薇望着跪在石階下的哥哥,心中不忍,“我去找娘!”
大家都回到藥廳,左一句右一句勸柳逸陽出去看看,哪怕只是出去看看,說兩句話也行,總不能連面都不見就趕走啊!可柳逸陽把他們都趕了出去,連門都關了起來。
“娘,您倒是說句話啊,哥哥回來了,讓他向您請罪認錯好不好?”柳薇圍着林若雲一直求情,卻一句話都沒得到。
沒了辦法的柳薇又回到藥廳求父親,直接把門推開了,柳逸陽卻將藥材往桌上一放,轉身離開了藥廳。大家以爲他肯出去了,誰知走到偏廳,看着擺了一半的晚飯,氣道:“怎麼,想餓着我?”
“飯菜都已經做好了,師父您先去看看大哥吧,我這就去給您盛飯。”紫珠央求着。
柳逸陽瞟了她一眼,“你威脅我?我不出去,你就不給我飯吃?”
“我哪有,只是大哥一直跪在外面,說不定都跪一天了。”紫珠晃了晃柳逸陽的手臂,撒嬌似的說,“一會兒要下雨的,師父……”
柳逸陽甩開她的手,氣得走到前堂,坐在椅子上,“常山,給我泡杯茶來!”
常山不敢不去,想着現在最好的茶就是清心去火的,急忙泡了一杯端了上來。大家都心裡擔憂的不時往外看,可柳逸陽卻悠哉的喝着茶,看也不看他們。
“爹,真的要下雨了!”柳薇急得發慌。
柳逸陽瞪了她一眼,“是我讓他跪在那的嗎?”
“可您不讓他起來,他怎麼進門啊?”柳薇饒有道理的說道。
“他幹嘛要進這門啊?”柳逸陽反問道:“他走,不是我趕他走的,現在他來,我還要去請?你們是不是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裡過?”
柳薇心裡難受,她明白父母的痛心失望,也瞭解哥哥當年爲何急得失去理智。要說錯,哥哥的確犯了大錯,但也不至於不可原諒,只是或許,不太容易吧。
天黑了下來,外面響了幾聲雷。
柳元昊和香櫞匆匆往家趕,剛繞過樹叢就看到柳元祺跪在那的身影,二人又驚又喜!
“哥……”
“大哥,真的是你,你可算回來了!”
柳元祺眼中含淚,卻無法對弟弟和香櫞說什麼,或許也無法面對他們,身爲父母的長子,身爲他們的兄長,卻做了最不該做的事。可這五年來,究竟有多想念這個家,想念父母,又是怎樣煎熬着不敢靠近這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烏雲壓得更低了,雷聲隆隆而過,從雲層中打下一道閃。
突然,大門口出現了幾個人,柳逸陽的身影慢慢靠近,他下了幾節臺階,沉着臉打量着,“這是怎麼回事?是玩夠了,還是玩累了?”
柳元祺身體一顫,忙俯於地,“爹,兒子不孝……”
“離家時何等瀟灑,如今又來說什麼不孝!”柳逸陽諷刺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嗎?眼裡還會有我們?”
“爹……兒子知錯了!”柳元祺痛自落淚,“這些年,兒子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懊悔自責,只怕爹孃還在氣頭上,纔不敢回來。”
柳逸陽一笑,說道:“你有懊悔自責嗎?我還以爲,你在等着我和你娘負荊請罪,再用八擡大轎把你們請回來呢!”
“爹……爹說如此重話,兒子萬死也擔不起啊!當年離家已是不孝,如今回來,只望爹孃責罰,以消爹孃盛怒!”柳元祺身體微微顫抖,俯得更低了。
柳逸陽不屑的哼了一聲,問道:“仙兒呢?你不是去找她了,難道五年過去了,你都沒有找到?”
“不是,半年便找到了。”柳元祺低聲回道。
柳逸陽臉色一沉,“那怎麼一個人回來的?”
柳元祺稍稍擡了下身體,回道:“她自知罪無可恕,不敢回來。”
“是你沒勸動吧?”柳逸陽又一聲諷刺,“別動不動就不孝,罪無可恕的,現在說這些似乎晚了點,出了這門,就該知道再回來不易。”
“是……”柳元祺忍了忍眼中的淚。
柳逸陽負手轉身,嘆言道:“去給你娘謝罪吧,你把她的心傷透了,我最看不得她傷心,你能否回來,全看她能否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