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落更連打過三次,柳元昊和香櫞纔回到靈臺山莊,不想開門的卻是龍修,怎麼一想他們,他們就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龍修關好了大門,回道:“差不多晚飯時候吧,大家都平安,連根頭髮都沒掉。”
“那就好,爹孃在房裡嗎?”柳元昊歡喜的問。
龍修卻沒什麼精神,懶懶的回道:“他們是在房裡,不過你們最好先別去打擾,我想他們現在需要休息。”
二人愣了一下,香櫞問道:“怎麼了?”
“見到了,那個人。”龍修簡單的解釋了一下,轉身走了。
那個人?哪個人?
“柳靈!?”
二人不約而同的說出了名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天啊,那麼大的地方,不是進去就迷失方向嗎?怎麼真的碰上了?那個……那個和大姐名字一模一樣的人!真是太古怪了,越想越覺得古怪啊……
在下一刻,柳元昊衝進柳薇的房間,屋裡的光線有些昏暗,推開門一股潮溼漫卷的幽香。
“你不會敲門啊!”
柳薇隔着屏風,怒吼了一聲。
柳元昊嚇了一跳,急忙背過身去,還埋怨道:“你現在着急洗什麼澡,不知道我回來有事要問嗎?!”
“問誰不行啊,陸英和龍修不是都在外面嗎,非得大晚上闖進我的房裡!”柳薇慌慌張張的從水裡出來,又慌慌張張的穿好衣服衝了出來,表情像要殺人,“你這臭毛病,到死也改不了拉!”
柳元昊轉過身,看她一身素裝內衫,髮絲上還沾着水珠,竟噗哧笑了,“我是因爲心裡着急,又不是每次都這樣,再說我們是雙胞胎姐弟,你用得着發這麼大火嗎?”
“雙胞胎也不是小時候,我在洗澡,又不是換衣服,你這麼突然進來,換你你也會生氣。”柳薇氣鼓鼓的又裹了下衣襟。
柳元昊陪着笑,撫着她的肩坐了下來,“我的好姐姐,你體諒下吧,剛纔聽龍修說爹孃心情不好,是因爲見到了那個,那個誰……我有多着急,你應該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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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要說爹孃,我的心情也不好。”柳薇苦着臉,嘆了口氣,“她今年十九歲,是十九歲,不是二十幾三十幾,偏偏是十九!”
柳元昊一臉震驚,只張着嘴傻乎乎的呆愣了半天,“那……”
“娘一直忍着,後來娘抱着一隻小熊貓,她也走過去摸,我看到娘看她的眼神……我真的好不忍心啊,連我都想掉淚了,你想想娘那時候的心會有多難受!”柳薇說着,眼睛又泛了紅,“爹更是連正眼都沒有看她一眼,這些年,他們的心總有一處在備受煎熬……我好埋怨大哥啊,他竟然對娘那樣無禮,說了讓娘那樣傷心的話,他還是長子呢,他怎麼做得出來!”
柳元昊心中酸楚,眼眶發脹,不去看也能知道父母的心正在滴着血淚,如果是別的事,他一定能把母親鬨笑,但這件事,恐怕永遠沒有可能了。
姐弟倆惆悵到半夜,柳元昊才從柳薇的房裡出來,可他一點睡意都沒有,月光灑在身上,感覺好哀傷。
走着走着,柳元昊一擡頭,發現自己走進了父母的院子裡,此時屋裡一片漆黑,應該是睡了。他從來察覺不出父母的氣息,除非是他們讓他察覺出來,否則不管修爲怎麼提升,也還是無能爲力。
可也不能去敲門,去打擾他們……
柳元昊坐在院子裡,靜靜的望着夜空,這樣守候着也不至於太孤單吧,現在自己可是他們身邊唯一的兒子啊。
屋裡只有柔和的月光,林若雲忽然坐了起來,柳逸陽閉着眼睛喃語道:“是昊兒嗎?這麼晚了,他還沒睡……是從薇兒那聽了什麼吧。”
“我怎麼這麼悲涼啊,冷得要發抖了。”林若雲模糊着雙眸,聲音發顫,在這清冷的月夜更顯涼意。
柳逸陽急忙坐起來,手輕輕搭在她肩頭,“你冷,我也會冷,你悲涼,我會比你更悲涼的!雲兒,這輩子我沒有請求過你什麼,沒有讓你受過其它的委屈,除了那件事……那是,我永遠欠你的!”
林若雲突然哭着笑了一聲,“還記得我答應教你解毒之術的時候嗎?你的確很會纏人,讓我沒辦法拒絕,但後來,我是真的覺得你心腸好,人溫和,執着細心又肯吃苦,具備一個醫者該有的品性。我既欣慰又喜歡,也從來不覺得這有哪不好,心怡母親的事,我也沒有怪你,即便有些傷心的時候,我也不想因自己而讓你變得不是自己了。”
“雲兒……”柳逸陽輕輕抱住她。
林若雲合上眼睛,靜靜的靠在他懷中,這份溫暖,這份熟悉,彷彿心跳的節奏都是一樣的,呼吸的速度都是相同的。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安安靜靜的過完這一輩子,他們不是沒有想過只他們自己相依相伴。當心有所動搖,想爲這個心中的好男人生下孩子,想與這個心中唯一的女人共同孕育一個生命。
這個念頭是可怕的,是如洪水來時無法阻擋的,就這樣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一個可愛的女兒!然而老天不眷顧,生死未卜的女兒成了心上隨着跳動被扯裂的傷口,幾百年來都無法面對這個現實!直到他們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快要失去控制的時候,他們又生下了一個兒子,彷彿心中那點火光又被點亮了。孩子真是神奇,只要看着他守着他,就會平復心中所有的起伏,只剩下無盡的溫柔與愛……
而當初那份依靠,那顆帶給他們希望的星辰,如今在哪都不知道。
有時候想起,只會覺得諷刺,這輩子最不能依靠的就是子女,他們的人生是從叛逆開始的,他們的感情是從喪失理智的愛上一個人開始的。那也是如今身爲父母的他們,曾經義無反顧做過的事,曾經百轉千回的刻骨銘心!
是啊,就因爲有過那樣的體會,纔會哭,會笑,會痛,會覺得世上孤寂得只剩自己,亦會感到幸福滿足的無視所有……
夜深了,深得可怕,深得無邊無涯。
楓樹林中,背靠着背的男女,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白仙兒望着那滿布天際的星辰,在那深邃看不到的遠方,有着同樣深邃的思念。她看不到,摸不到,也無法讓自己靠近……
“元祺,這樣不行,我知道你想回去,你還是回去吧。”
柳元祺的心痛了一下,忍着問道:“那你呢?不跟我回去嗎?”
“我不行,你知道的……”白仙兒的眼淚悄悄滑落,“雖然我不知道能爲爹孃做什麼,但我不想惹他們傷心,我怕……我怕看到他們因我而傷心的樣子,我會討厭自己的!”
柳元祺坐直了身體,拉着她的手,溫柔的寬慰,“五年了,爹孃的氣也該消了,他們不會真的怪你。仙兒,當年我出走已是罪孽深重了,如果我自己回去,讓你一個人在外漂泊,我同樣會覺得有罪!”
“別傻了,我們不可能的!”白仙兒認真的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是人,我是狐,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有違天道的事,爹孃更不會同意!這一生,我已經不想再求什麼了,就讓我懷着贖罪的心度日吧,只有這樣,我才能活得心安一些。”
“那我呢?”柳元祺含着淚,苦澀的勾起嘴角,“我如何能活得心安?上對不住父母,下不能給弟妹做榜樣,連一心喜歡的人都不能坦然的面對陽光!我纔是罪人,是所有人的罪人,更是我自己的罪人!”
“別這麼說,我會心痛的……”白仙兒流着淚,委屈的哭着。
柳元昊諷刺的一笑,“我知道我們不同族,可即便不能做真正的夫妻,難道連心裡的感情也是罪過嗎?難道我們不能彼此交心,彼此疼惜着嗎?一定要否定一切,一定要欺騙自己真實的感覺嗎!”
不,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