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場無限,嘶吼震天,風雨飄搖,如泣如歌。
當暗淡了刀光劍影時,對於那個在許多陣前倒戈的三合會黑徒圍繞中的女子來說,鐵馬金戈雖然在耳,但卻恍似未覺!
此刻,在她眼中,只有那個獨臂擎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他戰死了麼?
女子不敢相信,幾乎是跌跌撞撞的爬到了老五身邊,那飛機爆炸時刺眼的火光沒有橫斷她的視線,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更是沒有分開她的半點兒心神,此刻,在她眼中,只有那個男人!
這一眸,似乎締造了一個世界,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人在慘叫,亂刀揮舞的沙場中,這一對亂世浮沉中的男女,經歷着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
那些守護着他們的武士已經不敢在回頭看了,因爲有些東西,看着讓人心酸,那個風雨飄搖中的女子,此刻太可憐了,清秀的小臉上寫滿了悲傷和絕望,泛着一種病態的蒼白,眼神憔悴,令人觸之就心中難過。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牽掛這個男人,甚至放棄了自己出賣身體都要換來的留學機會,只想在這修羅地獄裡最後看他一眼,可那道獨臂擎刀的背影只留給她無盡滄桑。
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她是個婊子,但她……真的很關心這個男人!
不知道從什麼開始的,或許是從這個男人說的那句很質樸的話——“等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你走吧,這兩天香港亂,你沾上了我怕沒個好下場,去國外留學唸書去吧,兩千萬應該夠供你上學了,好好讀書,讀出個人樣兒,別再糟踐自己了。不過錢是髒錢,都是沾了血的錢,你別嫌棄,我也就能拿出這種錢了。”
又或許是這個男人明明自己就要奔赴死亡了,卻要給她安排一條光明大道……
總之,這男男女女之間的感情,誰能看得清楚?
有的人,互相對視一眼,就是一生。有的人,即便共枕三十年,也是同牀異夢,大難臨頭各自飛。情之一字,從古至今,幾人能悟透、看透!?
女子不知道爲什麼事情會發生到這個地步,更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個男人出門的時候,自己明明給他繫好了鞋帶,可他還是走上了那不歸路!
“我小時候聽媽媽說過,出門得把鞋帶繫好,男人的路不好走,得穿一雙好鞋,把鞋帶繫緊,才能走的穩健,走的遠。”
自己說過的話還記得清清楚楚,她也記得自己明明給男人把鞋帶系的很緊的……
可……爲什麼這一切還是發生了。
女子不知道,連滾帶爬的爬到了老五身邊,因爲是從一米接近兩米的地方摔下來的,身子弱,有些吃不住,所以到現在都渾身痠疼的站不起來,但是,她就是想過去,嬌弱的身子在沙灘上匍匐着,清秀的小臉上都被沾染的髒兮兮的,但,仍舊是不管不顧。
她本是一個被人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本身資本挺雄厚的,不用奮鬥,躺在牀上就能拿自己的身體尺青春飯,哪裡曾經做過這種事?早早就讓社會污染的眼裡只剩下錢的她,從前一直覺得純淨的愛情是個笑話,那玩意兒太高貴了,挺遙遠的,不是她這種出來賣的能碰的,但情到不自禁時,誰又能管得住自己犯傻?
最終女孩兒還是將那個躺在沙灘上的男人抱進了懷裡,人坐在地上,小腿蘸進了老五那淌出的與雨水混合的血水裡,冷冰冰的,沒了溫度,就連那身體上最後殘存的體溫都在逐漸消退。
女子是個學醫的,哪裡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不要,不要……”
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似乎在挽留男人那即將飄忽離去的魂魄。
可……老五已經是在彌留之際了,只等那體溫一消失,差不多也就死透了!模樣悽慘到了極點,被一刀洞穿了胸膛,肚子更是被剖開了,腸子都流出來了。
尤其是那被剖開的肚子,讓女子怎麼看怎麼覺得刺眼!就在幾天前,這個男人還雄壯的跟頭獅子一樣,雖然丟了一條手臂,但仍與她談笑風生,不皺眉頭,可一轉眼變成了這模樣,誰能受的了?
女子就跟發瘋似得將那流出來的腸子往回塞,入手軟軟滑滑的,很難受,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只覺得,這個男人一輩子了不起,不能到死了都腸子流了一地沒人收斂,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嗯哼……”
已經陷入昏迷中的老五皺了皺眉,發出了一聲輕哼,可能是因爲劇痛,讓他短暫驚醒了,眼睛“唰”的一下就睜開了,不過眼白多,黑的少,顯然是人在彌留之際被喚醒時纔有的狀態。
女子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看着那雙眼球的狀態不太對勁,睜的很大的眼睛,眸光很柔和,很癡!
“咯……咯咯咯……”
老五的喉嚨裡擠出一連串很難聽,很僵硬的聲音,竟然在這最後的彌留之際,緩緩伸出了左臂,撫摸上了女孩兒的臉頰!
那雙沾滿鮮血的大手,在女孩兒的臉上留下兩道嫣紅的污痕,觸目驚心!
只要是個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都知道,一個人在彌留之際,即便是被短暫的喚醒了,也根本沒有意識了,或許是本能的覺得在呼喚自己的人對自己很重要,或許是其他的原因,總之,只有最親的人才能將之喚醒,但卻僅僅是一瞬間,根本不可能認出那個呼喚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可很顯然,老五居然認出了這個女孩兒!
很奇怪,但生命的偉大本身就在於擅長製造奇蹟!
老五那雙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睛,在這個時候竟然緩緩恢復了正常,閃過一絲柔和!
“呃……咯……咯咯……”
喉嚨裡發出一連串難聽的就跟機械運轉時的脆響一樣的聲音,老五似乎終於客服了那種聲帶已經停止運行的困難,發出了聲音:“是……是你,我,我剛纔,看到你了……”
說到這裡,老五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嗆出了一口黑血,眼睛大張,掙扎着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可以,可以幫我最後,在系一次,系一次鞋帶嗎?你說過,說,男人的路不好走,得穿一雙好鞋,把鞋帶繫緊,才能走的穩健,走的遠!幫,幫我,黃泉路上,我好,我好走的順利點!”
說着,身子劇烈抽搐了起來!
女子飛快的點頭:“好,好!”
老五頭一歪,再不省人事了。
女子“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哭的像個孩子:“奈何橋上等我!”
……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女子不知道的是,亂陣之中,有一個血染征衣的男子正靜靜看着這一切,那雙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眸裡,輪轉過一絲同情與……哀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