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今天會死在這裡?”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胥青不禁的想到,“不知道死了以後能不能看到媽媽……”
迷迷糊糊之間,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感到有一股暖流在自己胸腹之間流過,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那該死的氣管被這暖流流過,又奇蹟般的擴張了開來。貪婪的呼吸了一口空氣,胥青感覺被抽離的意識又緩緩的回到了他的身體,他睜開了眼睛。
等到視線慢慢變得清晰,胥青首先看到一張年輕男子的臉,俊朗的臉龐上帶着和煦的微笑,正開口問他:“你醒啦?”
胥青清楚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情況,便問道:“是你救了我?”
那男子微笑着點了點頭,道:“我只是順手幫了點小忙,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胥青動了一下身子,身上有幾處被踢打的地方傳來一陣疼痛,他勉強站了起來,摸着還隱隱作痛的後腦,道:“我還好,多謝你們了。”
“好了沒有,快點走吧。”聽到這個聲音,胥青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女子。
那男子無奈的笑笑,對胥青道:“你自己離開沒什麼問題吧?”
胥青感覺到那個女子有些不耐煩,聞言便道:“我沒什麼的,你們不用管我了。對了,能知道你們的名字嗎?有機會我想登門道謝。”
“呵呵,那倒不用,舉手之勞而已,”男子沉吟了一會道:“我叫林展啓,她是我妹妹,叫……”
“你告訴他幹嘛!”那女子打斷了林展啓的話,“你再不走我就先走了。”
林展啓只有抱歉的笑笑,便就此作別,二人轉身離去,走了幾步,那林展啓又停了下來,他倒轉回來,猶豫了一下對胥青說:“你有沒有名片,或許有機會我們還可以見個面。”
胥青一個學生而已,自己哪會有什麼名字,他想了一下,正好身上有他打工的酒吧的宣傳名片,便拿給了林展啓,說:“我週末晚上都會在這個地方打工,你們有空的話可以來坐坐,我也好請你們喝一杯,聊表謝意,我叫胥青,伍子胥的胥,青草的青。”
林展啓接過名片,默唸了胥青二字,這才離開。
胥青也慢慢往回路走着,身上有些瘀傷,看起來有點嚇人,不過走了一陣後就覺得並無大礙了,內腑似乎一點事都沒有,讓他覺得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反而有一股暖意讓他覺得格外舒服,於是路過藥房的時候買了瓶紅花油,回家擦完了事。
第二天上午有課,胥青一早便趕回了學校。他就讀的是本市一所大學,但是他卻沒有住宿在學校,一來是爲了省下那筆住宿費用,二來是他平時晚上沒事的時候都排滿了打工的項目,住在外面也方便一點。當他的同學們忙着打球玩電動追女生的時候,他卻穿梭在這個城市裡,爲了生計而忙碌着。
胥青母親去世前病魔纏身,在醫院躺了半年,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甚至連房子都賣掉了,然而最終也沒能挽回她的生命,臨終前,她對胥青說的一句“你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卻讓胥青從未敢忘,於是,從13歲那年開始,胥青就開始做起了各種各樣的小工,餐館雜工、小販、家教,他做了不知道多少份臨時工,直到他有能力謝絕鄰居的接濟和善意,直到現在。
“喂,喂,”感覺到有人搖自己的胳膊,昏昏欲睡的胥青總算清醒了一些,昨天折騰了一天讓他精神實在有些不濟,想不到居然在課堂上睡着了。轉頭一看,原來是同班的張小鵬,正對着他調笑道:“一大早就打瞌睡,說吧,昨晚是劫財還是劫色去了?”
胥青聞言笑笑,也不反駁,這個張小鵬也算是他在學校裡少數說得上話的同學了,當然這“友誼”或許多半是建立在考試時胥青給他的大力“援助”之上。
胥青爲人雖不冷傲,但他畢竟成長曆程太過曲折,同齡人還在承歡撒嬌的時候他就已經擔起了生活的重負,這讓他總感覺自己與那些無憂無慮是絕緣的。這也是他將自己的休息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原因,因爲他不知道怎麼打發那些閒散的時光。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教室裡瞬間走了個空,張小鵬一拍胥青的肩膀,道:“怎麼樣,上午沒課了,去打會兒籃球吧?”
胥青還沒答話,就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轉頭便看到兩個女生走了過來。
“班長大人又要來泡你了,小心,”張小鵬一看來人就樂了,壓低了聲音對胥青好意提醒道。
胥青聞言苦笑,這個張小鵬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也懶得跟他胡纏,對走過來的其中一個女孩子打招呼道:“怎麼了,郭靈,有事找我?”
那叫郭靈的是他們這個班的班長,聞言道:“是有點事……”
張小鵬一看郭靈那不便說話的模樣又開始起鬨了,“班長,咱家胥哥臉皮薄,你要調戲他就找錯對象了,這樣吧,我就吃虧一點,你衝我來吧。”
郭靈聞言頓時有些尷尬了,要是換個地方有人跟她開這玩笑也罷了,她說不定還會回敬兩句,不過在胥青面前她卻侷促起來。
“你這小子,不是吹自己檯球打得一流嗎,怎麼樣,有沒有膽子跟姐姐去打兩局?”看到郭靈尷尬的樣子,她的死黨趙豔豔自然知道好友的心思,便出言挑釁起張小鵬來。
張小鵬嘴巴上那是打死都絕對不會示弱的,聞言道:“哎喲,走走走,今兒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華東第一杆。”
“是華東第一棍吧?光棍的棍。”
“你!好,今天誰輸誰請吃飯,敢不敢?”
“怕你啊。”
“看來我今天只好破例一次辣手摧花了。”
聽到二人鬥着嘴遠去,胥青不禁莞爾。沒了旁人,郭靈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胥青,突然驚叫一聲:“哎呀,你眼角怎麼破了?”
胥青笑道:“哦,沒什麼,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交,擦破了點皮。”
“哦,”郭靈仔細看了看,問題不大,也放下心來,可一不小心對上了胥青的眼睛,她又緊張起來,這雙眼睛清澈如水,中間間隔很短,就算放在女人的臉上也稱得上漂亮了,等到郭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忍不住臉紅了一下。
拿出了一本筆記,郭靈道:“上次問你借的筆記,我看完了,謝謝你。”
胥青接了過來,微笑道:“不用客氣。”
禮貌的對話一結束,平素才思敏捷的郭靈頓時找不到話題了,從小到大,她在各個學校裡當了十幾年的班長,也當了十幾年的班花,追她的毛頭小子要排起隊估計長得嚇死人。不過要她對一個男子表達好感,這個從未經歷這種滋味的女孩子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胥青的身上有一種遠超同齡人的成熟,當從其他人口中得知胥青的成長身世之後,郭靈對這個俊秀的男孩子充滿了同情,不知不覺中她悄悄關注了他一年,品學兼優的他開始慢慢的俘獲了她的芳心,然而當她想靠近他的時候卻不知從何做起,胥青幾乎從不參加任何班級的出遊和聯誼活動,一有時間他就往校外跑,要郭靈親口對他表白的話她又實在說不出口,只得有時假裝跟他借點筆記什麼的說上幾句話。
“那我先走了,需要其他科的筆記的話跟我說一聲就好。”胥青揚了揚手裡的筆記,禮貌的告別。
“哦……哦。”郭靈囁嚅着,別再見都忘了說。直到胥青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她才感覺一陣無力,胥青從不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然爾郭靈卻感覺所有人包括自己無論怎樣都沒有辦法靠近他的內心,一時間,一抹落寞的苦笑彎上了郭靈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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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森酒吧不大,但在這一帶還是算小有名氣,酒吧就是以老闆漢森的名字命名的,漢森是個在中國生活的近二十年的蘇格蘭人,一口中文普通話講得十分地道,經常穿着他最喜歡的藍色唐裝在酒吧裡晃悠,一張胖臉寫滿了和氣生財的中國式微笑。
胥青會到這裡來打工純粹是爲了打發週末的空閒,只要不是坑蒙拐騙,做什麼工作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分別。這家酒吧佈置得很有蘇格蘭風格,吸引了許多在中國的老外來光顧,胥青一口流利的英文口語讓他輕鬆得獲得了這份侍應生工作。
今天是週六,酒吧照例會請一支樂隊來表演,小菲和她的樂隊就是今晚漢森酒吧的主角。儘管這幾個爲音樂走在一起的年輕人沒有得到命運女神的垂青,至今都沒有能夠闖出太大的名堂,不過在這座城市的很多酒吧輾轉,還是讓他們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可以讓他們繼續他們的音樂夢想。
小菲是這支樂隊的主唱,她有一張足以讓男人窒息的臉蛋,閃亮的黑色皮褲裹着她修長的腿,細長的紅色鞋跟此刻在臺上踏出令人心醉的韻律,只是她是表情卻始終是淡淡的,無喜無憂,她對着麥克風平靜的報出了要演唱的曲目,對身後的同伴一頷首,朱脣輕啓,一陣輕盈的歌聲便清泉般流淌出來,與樂器的旋律相激,如水花般飄舞灑落在整個酒吧裡。
會在漢森酒吧駐唱的樂隊不少,不過相較而言,胥青還是最喜歡聽小菲唱的歌,她只喜歡唱一些輕柔的曲子,就如她的人一般,美麗卻不張揚。讓胥青忙碌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酒吧一般營業到凌晨2點,而過了12點以後,還逗留在酒吧裡的人已經不多了,小菲和她的同伴們表演了一晚上,也有些疲倦了,便收拾好樂器,在臺下找了張桌子休息一下,喝點東西。
都是年輕人的緣故,胥青在不忙的時候也會跟他們聊上幾句,胥青內心裡其實很羨慕這幫年輕人,他們都有自己的理想,儘管沒有太大的成功,但他們卻爲此不懈努力着,憧憬着,而胥青每次看看自己,他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在奔波,似乎只是爲了母親臨終前的囑咐堂堂正正做人,僅此而已,他從來沒有自己十分想要去實現的目標和理想,只是爲了生活而生活罷了。
此刻酒吧裡稀稀朗朗的沒幾個客人,胥青索性坐到了他們一起。這時候,不遠處站起來一個人,徑直走了過來,“不好意思,打攪一下。”
衆人擡起頭來,看到來人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頭髮梳得整齊油亮,看起來頗有幾分成功人士的派頭。
他臉上帶着社交微笑,對着小菲道:“這位小姐,今晚有幸聽到你美妙的聲音,覺得在這種地方演唱實在是埋沒了你的天賦,鄙人陳在航,認識一些唱片公司的朋友,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十分樂意幫你們引薦一下。”
“不用了。”小菲還沒答話,她身邊的貝斯手朱雨一口就回絕了。
胥青和其他人微微一笑,他們都知道朱雨和小菲是一對戀人,這個叫陳在航的一來就盯着小菲說話,壓根就沒理會過其他人,明顯不懷好意,他當然會覺得十分反感。
陳在航瞟了一眼朱雨,沒理會,又繼續對小菲問道:“不知小姐你願不願意考慮一下,鄙人是相當有誠意的。”
小菲這些年隨樂隊四處演出,遇到對她有想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她也不願意一口回絕,萬一對方真的是欣賞他們樂隊的演出,豈不是白白錯過了一個機會,於是她瞪了一眼朱雨,讓他安靜下來,開口道:“有這樣的機會我們當然求之不得了,不知道陳先生您認識的是哪家唱片公司?”
陳在航一聽小菲意動,頓時大喜,道:“這個,不如明天我們一起共進晚餐,再詳細談,怎麼樣?”
“我靠,”這下就算是傻子也聽出來這個姓陳的是泡妞來了,朱雨頓時火氣上來,站了起來,“穿得人模狗樣的就跑出來到處發春啊?回家好好照照鏡子吧。”
陳在航一聽,臉上立刻掛不住了,他本來就是個二世祖,銜着金勺出生的,今天到這酒吧跟人談生意,看到這個唱歌的妞長得還不錯,便耐心的等到樂隊表演結束過來搭訕,不料卻吃了個癟。
等到小菲也搖頭拒絕,他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那貝斯手還在那邊口出遜言,他的脾氣也上來了,冷笑一聲道:“給臉不要臉,天生賤命。”說罷就要轉身離去。
“說什麼吶,”朱雨本來被人泡妞泡到自己女朋友身上就已經一肚子不爽了,一聽這話,更是火上加油,追上去就抓住了陳在航的肩膀。
陳在航厭惡的打掉了朱雨的手,道:“拿開你的贓手。”
“我靠,”朱雨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了陳在航臉上。
陳在航捂着臉退了幾步,旁邊桌子上一下子衝過來兩個人,一人扶住陳在航,一人擋在他身前。
這兩人都是陳在航的隨身保鏢,陳在航平日裡雞飛狗跳的是個喜歡惹事的主兒,所以他那有錢的老爸就幫他請了兩個保鏢,一來保護他,二來也可以監督他的行蹤。
陳在航向來都是欺負人的,不料今天倒被人打了,他咬牙切齒對他兩個保鏢喊道:“打,給我打死那個王八蛋。”
這小酒吧規模不大,所以老闆連個保安都沒有請,遇到這種事,剩下不多的客人紛紛離開了,生怕被殃及池魚。
朱雨的同伴們一看朱雨要吃虧,也都走了過來,不過他們人雖然多了兩三,卻哪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保鏢的對手,不一會兒工夫就個個帶傷了。
胥青眼看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便想爲酒吧出面勸兩邊停手,不料剛一近身,一個保鏢以爲又來一個助拳的,想也不想就是一拳打在胥青的肚子上。
胥青重重的捱上了這一下,然而讓他奇怪的是,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而他的肚子裡卻彷彿有一股熱流被打活一般,快速的流轉起來,越來越快,讓他感覺一陣胸悶,突然,他喉頭一陣蠕動,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
“啊!”看到胥青的樣子,旁邊的小菲一下子嚇得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