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林展平來到胥青的房間,看到胥青正在捧着本書在讀,大戰在即,他還有這種閒情逸致,倒着實出乎林展平的意外。
林展平隨口問道:“在看什麼書?”
胥青揚了揚手上的書,笑道:“這是我無意中撿到的北斗神拳秘笈,練成的話就天下無敵了,所以我在抓緊時間學。”
林展平哈哈大笑,道:“那我要趕緊通知家父小心防備了。”無論對方是不是故作輕鬆,林展平都對胥青表現出來的平靜有些佩服。
林展平隨後道:“晚宴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這就過去吧。”
又是穿了好幾道門,二人來到位於後堂的餐廳,一進門,胥青不禁小小的吃了一驚,只見偌大的一張餐桌旁已經坐上了十來個人,只見大多數年紀不小,日間見到的林本羣也是赫然在座,胥青心裡有數,估計咸陽林家裡面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
林展平爲胥青一一做着介紹,果然,大多都是本字輩的叔伯級人物,比較意外的是家主林本堂卻不在。胥青想來,估計林本堂是身份尊崇,所以沒有道理親自來招待他這位林家“晚輩”吧。
有點鴻門宴的意思啊,感覺着周圍若有若無的敵意,胥青心裡暗自苦笑道。
家主不在,席間就以林本羣爲首,他作爲半個主人隨意客套了幾句,胥青也隨口敷衍了幾句,菜餚也就上來了,一衆人於是紛紛各吃各的,氣氛頗有些沉悶。
“聽說江南一脈人才不少啊,在南邊行走的林家子弟沒有一個不知道本庸世伯的名號,這次展青老弟作爲江南的代表,不用說肯定身懷絕技了。”
胥青暗道一聲來了,擡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是席上除開林展平之外唯一的一個年輕子弟。記得剛纔聽介紹時說他是林展平的一位表弟,叫做阮虎。
胥青聽得出對方來意不善,便答道:“談不上什麼絕技,凡事盡力而爲。”
這麼不軟不硬的一句話,倒是讓那阮虎若干挑釁的對策都使不出來了,他大感悶氣,皺眉道:“當年江南一脈的先輩天資驚人,想來他傳給後人的也都是了不得的本領,我長年呆在咸陽,總是被長輩教訓說見識短淺,這次展青老弟前來,機會難得,我實在是想要請教一下,也好增長些見識,希望老弟肯賞這個臉。”
胥青還沒答話,林本羣就先開口了:“小虎你太不懂禮貌了,展青遠來是客,你怎麼能隨意找人家比武?”
胥青聽着好笑,這位大伯聽起來是勸阻,可他眼睛卻是笑眯眯的看着胥青,那語氣壓根就帶着鼓勵,胥青心頭通亮,看來這一夥人是蓄意爲之的了。
阮虎被這麼一說,絲毫不以爲意,笑道:“都是林家子弟,切磋一下有什麼要緊的,說不定打一場下來大家彼此都有些長進,那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林本羣也笑了,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一點不懷好意,他道:“既然小虎這麼說,那我這個老頭子也不想打攪你們熱鬧了,你自己問問展青的意思怎麼樣吧?”
胥青猜得沒錯,這幫人的確是蓄意爲之的,江南一脈每隔十年就名正言順的來搶奪一次家主寶座,對於這些重視身份的老人來說不亞於生死大敵,不過自上一次林本傑挑戰身亡後,剩下的江南子弟在他們眼裡已經不再是什麼了不得的威脅,不過那由來已久的敵意卻是怎麼都消不去的,所以才如此安排一番,想要折辱胥青一番。而林本羣等老傢伙自視身份,不方面親自下場“切磋”,於是就找來阮虎來出這個頭。
胥青聽他們一唱一和,把自己頂到了風頭浪尖上,左右是個受辱,他也不想表現得過於軟弱,於是淡淡道:“既然各位都有這個興致,那我也不想壞了大家的興頭,怎麼個切磋法,就請講吧,我答應了。”
胥青這話說得衆人老臉都是一紅,在自己的地盤上,這麼多人逼迫一個後生晚輩比武,說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過事已至此,也不得不繼續下去了,好在出戰的也是跟胥青同輩分的年輕人,說來也不算欺負於他。
一念至此,林本羣咳了幾聲,道:“都是同枝同脈,大家就隨便比劃一下,點到爲止,不要傷了和氣就是。”
林展平一直冷眼旁觀,心裡對自己的叔伯們這番佈置很是不滿,不過事已成定局,他也沒辦法再作干預,何況他也有一些好奇,從這半日的表現來看,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從容淡定,以前七位挑戰者魂斷咸陽的事情似乎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壓力,所以林展平也想知道到底他是不是有些真本領。
林展平想了想,便對那阮虎笑道:“小虎你打遍咸陽,在年輕一輩中找不到敵手,又手癢想挑戰江南的同脈了?待會兒輸了可不要丟不起人。”
胥青聞言看了一眼林展平,心裡暗暗感激,林展平這話無疑是怕胥青輕敵,向他暗示那阮虎在咸陽主家年輕一輩中的實力堪稱翹楚。
阮虎嘿嘿一笑,也不答話,他還真沒把胥青放在眼裡,林家的年輕一輩裡,他雖然是外姓,但紫罡進境卻沒人比得上他,十歲那年就能和教他武藝的外公打個平手,十五歲時就已經不屑於挑戰同輩中人,而如今他不過二十四歲,在咸陽林家除了林本堂和幾個老人能壓他一頭以外,其他大多數長輩在他面前也不敢輕言能勝了,這樣的資質,放眼整個林家,恐怕就連號稱天縱奇才的林本堂當年也不過如此了,這也就是今天林本羣一衆人將他帶上攪局的原因了。
既然比武一事已定,衆人也就無心吃喝,匆匆對付了些便散了宴席,隨後一行人便魚貫而行,到了一間練功房,衆人依次脫了鞋,圍坐在木地板上,中間留出了偌大的空間,阮虎當先走到中間,對胥青做了個請的手勢。
胥青早知這一場戰鬥在所難免,也就不再退讓,沉着的走進了圈子,道了聲“請指教”,凝神以對。
阮虎拱了拱手,不再廢話,雙手交叉橫於胸前,一股有若實質的紫氣便在掌心遊動起來。這一動手,阮虎的氣勢立變,他爲人雖然性子有些倨傲,但每次一遇到戰鬥就好像變了個人,不管對手看起來強也好,弱也罷,他都是全力以赴,深諳獅子搏兔亦當全力的道理,在他心裡,對手在倒地之前絕不會放鬆一絲警惕,這一點品質也是他在年輕一輩中脫穎而出的重要原因。
突然間,在胥青眼裡,阮虎的身影好像晃了一晃,下一刻,那個身影已經不在原地,而是出現在了他面前,那原本相隔數米的距離似乎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胥青暗道一聲好快,紫罡的修爲高低對於速度影響巨大,單從速度上來講,阮虎的實力表現已經在自己之上,不過胥青還是能夠跟上對方的動作,他右臂一沉,格開了衝他胸膛而開的一記掌刀,隨即微微後退半步,擡膝,又擋住了一記側踢。
阮虎佔了先手,便得勢不饒人,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一波接着一波。他身形快如鬼魅,若是普通人在旁觀戰,只能看到一團紫氣瀰漫,連他的身影都難以捕捉,不過在場的諸人都不是泛泛之輩,戰局落在他們眼裡自然一清二楚,等到阮虎的一輪攻擊完結,胥青的身子已經離他最初站的地方後退了三四米,不過儘管場面難看,胥青還是穩穩的防了下來,衆人看得明白,阮虎的拳腳沒有一次真正擊中胥青的要害。
二人這幾下並沒有拿出看家本領,只是彼此試探了一番,算是熱身而已,只不過也暴露了二人的性格,阮虎脾性如火,喜歡以攻代守,而相比之下,胥青就顯得有些保守了。
胥青吃虧在對敵經驗不足,在他的短短的修練時間裡,與他過招的不過展心兄妹二人而已,哪像阮虎從小打到大,算得上是身經百戰。在胥青心裡暗暗比較起來,阮虎的速度和力道已經超過了林展啓,算得上是他遇到的頭號強敵。
阮虎在方纔的進攻中已經大致感受到了胥青的紫罡修爲,信心更足,身形再動時,那速度又似比剛纔越發快了幾分,胥青瞳孔收縮了一下,對方的動作已經不是靠眼睛可以跟得上了,他將紫罡運遍全身,以靈氣代替自己的感官,來判斷對方的進攻,只是終究還是在速度上有所不及,片刻時間下來,他身上就吃了幾記拳腳。
林本羣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胥青在阮虎的攻擊之下顯得左支右絀,顯然是弱了一籌,於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而林展平也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自己並不看好胥青能贏,但他表現出來的實力卻讓自己有些失望。
阮虎越打越有信心,他心裡也明白自己取勝已經沒有問題,於是便吸了一口氣,右臂輕輕顫了兩顫,這動作被林展平看在眼裡,暗道一聲不好,這是阮虎自創的絕招,叫做“雙頭龍拳”,運起的紫罡勁道被一分爲二,先後送出,一般人擋住第一道勁力後,便會根據這力道做出相應的防禦,而在這舊力未消,新力未生的剎那,那第二道勁力卻洶涌而至,等於是擊在毫無防禦的地方,着實難以抵擋。當年林展平自己就在他這招上吃了大虧,所以知道其中的厲害。
眼看胥青就要吃大虧,林展平幾乎都能想象到他被擊倒在地的狼狽模樣了,不料場上風雲突變,阮虎的雙頭龍拳打在了胥青的掌心,然而胥青紋絲不動,反倒是阮虎面色一變,彷彿被野蜂蟄到了似的,閃電般的收回了拳頭,身形也向後退了好幾步,臉上神色驚疑不定。
這一幕不禁讓觀戰的衆人面面相覷,大爲不解,卻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坐在林本羣旁邊的人忍不住悄聲問他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林本羣也是一頭霧水,只是皺起眉頭望向阮虎。
阮虎此刻心裡也是有苦說不出,方纔他使出自己的得意招數,原本是十拿九穩,對方擋住自己的第一道紫罡勁力後,只需輕輕加一道力,就可以讓他跌坐在地上,如此一來,既不用傷了他,也達到了折辱江南一脈的目的,誰料到卻出現了詭異的事情,自己那一拳擊到胥青掌心,對方竟然連消帶扯的將這一道紫罡給“吸”了過去,甚至還有要繼續“吸”自己紫罡的苗頭,這一驚非同小可,阮虎當即抽身後退,一時心裡竟起了忌憚。
周圍的竊竊私語和懷疑眼光讓阮虎臉上有些掛不住,除了林本堂等有數的前輩,還沒有一個年輕人能讓他生出懼意,偏偏對面這小子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卻藏了這麼詭異的招數。
想到這裡,阮虎心裡不服,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暗暗決定,儘量不要與那小子的掌心接觸,這樣一來,不管他有什麼怪招都無從使起,打定了主意,阮虎嘿然吐氣,再次揉身而上。
胥青此刻也不好受,方纔他雖然冒險吸收了對方的一道紫罡,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一道紫罡之後竟然還藏着第二道勁力,猝不及防之下,那第二道勁力等於直接擊在他經脈裡無異,讓他從掌心到手臂一陣麻木,半晌都不聽使喚,幸運的是,阮虎那雙重勁力只爲推他倒地,並沒有太過發力,這才讓他僥倖沒有受傷。
好在阮虎吃了虧沒敢繼續進攻,讓胥青得了這片刻喘息,手臂的麻木也漸漸消失,不過他還來不及暗道一聲僥倖,對方的攻勢又洶涌而至。
捱了半天打,胥青也有了些憋悶,他性子雖是有點順其自然甚至逆來順受,但骨子裡也有一股韌勁,於是不躲不閃,看準來拳,也擊出一拳直勾勾的迎了上去。
“好!”林展平看到這一幕,不禁對胥青刮目相看,想不到看起來文弱的胥青竟也有這般血性,忍不住心裡叫了聲好。
阮虎看到對方的手又迎上來卻十分忌憚,方纔的情形讓他不願意碰到胥青的手,於是中途轉招,身體一旋避開了胥青的拳路,改用手刀砍向胥青的耳動脈。
“咦……”這下不禁讓衆人又是大感意外,阮虎的性子一向火爆,按理說硬碰硬的時候他絕沒有退縮的道理,這變化實在讓人費解。
旁人的驚疑聲落在阮虎耳中讓他感到了羞辱,他出手不再留情,只想儘快打倒這個讓他看不清深淺的年輕小子。
胥青敏感的覺察到對方有意避開自己的手,出招便大爲有利,如此一來,阮虎想要速戰速決也沒那麼容易了。
正膠着難分之際,胥青突然大喝一聲,阮虎下意識的就看向他的臉去,就在這時,一道強烈的紫光毫無徵兆的從胥青雙目中發射出來,阮虎來不及防備之下,雙目頓時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大驚失色,不過好在他有豐富的臨戰經驗,暫時失明之下,他快速向前打出一拳,然後飛速後退,小心戒備。
一股紫罡靈氣劃空而至,阮虎的靈覺敏銳,立刻感覺到了,他雖然看不見,但還是準確的擡起的手臂擋住對手的這一記進攻。
“嘶……”阮虎只感覺被利劍刺了一般,手背疼痛異常,他不禁大怒,暗道這小子居然玩陰的,趁我看不見就拿利器偷襲?
不過這一下吃虧之後,胥青到時沒有再動,阮虎等視力漸漸恢復,他正要怒斥對方的卑鄙行爲,誰知一看之下胥青兩手空空,哪有半點武器的樣子,阮虎驚疑不定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一團紫色痕跡,顯然是紫罡勁力攻擊所至,不禁迷惑起來,摸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場邊衆人有幾個坐在胥青身後的,沒有被紫瞳術弄到暫時失明,倒是隱隱約約看到方纔胥青原地未動,手上卻發出了一道靈氣,遙遙的攻擊阮虎,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胥青打破了場上的寂靜,他收了勢,道:“虎哥修爲比我高了太多,小弟受教了。”
這話明裡捧人,但場上衆人都明白,這一場明顯是阮虎吃了虧,何況方纔阮虎眼睛失明時,胥青也沒有抓緊機會全力進攻,所以實際上應該算是阮虎敗了。
胥青又與衆人客氣了一番,便與林展平二人先行離去,林本羣一衆人想要立威不成反被胥青搶了風頭,心裡不忿卻沒有辦法,沒過多久便悻悻的散去了,留下阮虎一人呆立場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裡涌起了從未有過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