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背上的女鬼

安安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男人用力的推開了。他抓着她單薄的肩膀,語氣嚴厲的說道:“你去我的公司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主動去找我的嗎?”

安安有些被嚇到了, 看着他冒出怒火的眼睛, 期期艾艾的說道:“那天……那天我就是太傷心了, 所以才……”

陳天涯抓住她肩膀的手很是用力, 幾乎掐進了皮肉裡面去。他的眼神變得狠戾起來後, 整個人的氣質都改變了,非常嚇人:“我怎麼跟你說的?你不是答應了嗎?你現在這樣,是故意跟我唱反調嗎?要是被人發現了, 你知道後果會怎樣嗎?你有沒有設身處地的爲我考慮過?”

“我做了什麼?”安安哭聲大了起來,“我不就是去你公司看了你一眼嗎?你至於這樣嗎?你問我有沒有爲你考慮過, 那你有沒有爲我考慮過?你知道我這樣躲躲藏藏做你的地下情人, 我心裡有多麼難受嗎?”

“你難受, 那你怎麼不去死?”男人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厲聲喝道。

安安淚如雨下, 嘶聲喊道:“你想我去死是嗎?那我就去死好了——”話音落下,她雙手抓住欄杆,整個人已經翻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跌下樓去了。

“安安——”陳天涯脫口喊出了她的名字,聲音裡帶着急切。他對她, 多少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安安沒有掉下樓去,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 她抓住了欄杆的底部, 整個人掛在了陽臺外面。也幸好這是半鏤空的陽臺, 要是是那種整塊沒有縫隙的陽臺,她這時就已經掉下去了。

安安沒有想尋死, 她也只是一時衝動而已。她吃力的擡眼看向陳天涯,道:“快,快拉我上去……”

陳天涯連忙蹲下來,將手伸出去,要拉她上來。可就在他的手碰觸到她的手的時候,他忽然渾身一凜,像是被點了穴似的,一切動作都停止了。

寒冷的夜風呼呼的吹過他的頭髮,吹過他發熱的頭腦。遠處的燈光變成了星光,一切都變得恍惚起來。然而恍惚的不是眼前的場景,而是他的心。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只要用力的抓住就好,抓住了就好。可是,真的要抓住嗎?

她這個人,起初是甜蜜的,美好的,滿足了他心裡對愛情的嚮往的。可是漸漸的,這一切,都成爲了沉重的負擔。

現在這個負擔,有一個可以結束的機會。就看,他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

抓住了這個機會,就不能抓住她的手。

他的眼神,出賣了他的想法。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吃力的說道:“陳天涯,你還是個人嗎……”

她的手緊緊的抓住水泥的陽臺欄杆,骨節因爲極度用力而呈現出青白的顏色。粗糙的水泥,磨破了她嬌嫩的肌膚。一痕血色,隱隱出現。

她起初只是一隻手抓住了陽臺邊緣,漸漸的,在她的努力之下,另一隻手,也抓住了陽臺。眼瞧着,就算是陳天涯不拉她,她也可以憑着自己的努力爬上來了。

她緊緊抿着嘴脣,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因爲用力和恐懼,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來。一滴滴的,沿着臉頰流淌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陳天涯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將自己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但並不是拉她上來,而是,一根一根,掰開她緊抓住陽臺邊緣的手指。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跟她一樣,額頭上也顯出汗水的痕跡來。顯然,是因爲緊張的心情。

因爲太過震驚,當兩根手指被掰開了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對方在幹什麼。嘶啞着喉嚨,她看着他的眼睛厲聲喊道:“陳天涯,陳天涯——”

聽到她的聲音,他的身體明顯震動了一下。但是,他掰開她手指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爲什麼?爲什麼……”她定定的擡頭看着他,整個人,是一個絕望的姿勢。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自顧自的,一根根掰開她用力抓住陽臺的手指。他的手上也沾染上了她的鮮血,十分刺目。

“啊——”終於,她僅剩的幾根手指再也抓不住陽臺,像一朵急速枯萎的花,朝着樓下跌落。剎那間這場景彷彿變成了電影中的慢鏡頭,放大了她驚恐而絕望的臉,還有飛在空中的兩行淚水。

砰——她摔落在了樓底下,兩隻無法閉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天空。好像在問,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陳天涯只朝着樓下看了一眼,然後就開始抹去自己留在房間裡的一切痕跡。丟掉酒杯和拖鞋,擦去自己留下的指紋……他是那樣的冷靜,彷彿剛纔親手殺死自己情人的不是他一樣。

做完了這些事之後,他才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擡起手,用手背抹去了眼角一滴淚痕。

陳天涯離開了,這裡的事情卻還沒有完。一個淡淡的人影,從樓底下安安的屍身上面浮起來,擡眼四顧,一臉茫然,似乎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安安的鬼魂轉了一圈之後,低頭看到自己的屍體,露出十分震驚的樣子來。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安安的鬼魂花了一段時間接受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然後,又蹲在牆角哭了好大一陣子,看得雲間紗都有些不耐煩了。過了一會兒之後,安安的鬼魂忽然開始分裂,分出了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魂體來。她的鬼魂分裂開之後,好像就失去了神智,每一個魂體都是呆愣愣的樣子。然後,這些魂體化作一縷縷青煙,飛上了天空,消失了蹤影。只留下最後一隻,留在了安安的家裡。

看到現在,雲間紗好像終於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安安枉死,心裡怨憤難平。於是不知怎麼的,她的鬼魂分裂成了十多個,附身在了一些人身上,期盼可以引來有緣人,幫助她伸冤。據云間紗猜測,她附身的那些人,應該都是從前跟她有過關係的人。可能必須要有這麼一層關係,她纔可以附在對方身上。魏得福,只是十多個人其中的一個而已。

這樣想來,像魏得福這樣深受肩背痠痛伸不直這種困擾的人,應該還有十幾個。他們也算是走運了,等到這件事瞭解,不用花一分錢,身上的困擾就能夠解決了。

想一想這世上同時有十幾個人揹着同一個鮮血淋漓的女鬼,那場景,也真夠驚悚的了。

睜開眼,從幻境中醒來,雲間紗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女鬼。她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雲間紗掏出手機,撥通了魏得福的電話。

“喂,雲小姐,你那邊有結果了嗎?”

“嗯,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事情是這樣的……”雲間紗將自己看到的事情經過,完完整整的告訴給了魏得福。

魏得福聽了雲間紗的講述,在電話那邊半晌沒有言語。等到她接連喊了他好幾聲之後,才感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哪裡想得到哦……那個陳天涯的心腸也真是狠毒,聽起來他對安安還是有幾分真感情的,居然也下得了那個狠手,真是……”

他似乎想要找一個詞語來形容陳天涯這個人,可想了半晌還是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只得罷休。“雲小姐,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告訴你了,只要陳天涯被繩之以法,我想,安安就可以安息了。該怎麼做你自己斟酌吧,剩下的事,我就不擅長了。”雲間紗如是說道。

“……好的,看來,我還得走一趟港城了。”

“嗯,我想也是的。”

雲間紗暫時留在了港城,看看結果會怎樣。反正,就只當是旅遊了。

一個星期之後,雲間紗再次見到了魏得福,在一家茶餐廳裡。這次他看起來精神抖擻,腰背挺得直直的,看來,安安的鬼魂已經離他遠去了。

魏得福笑嘻嘻的搓了搓手,對雲間紗說道:“事情總算是解決了,我終於輕鬆了。哈哈哈……”

雲間紗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絲襪奶茶,心裡感嘆着還是港城的奶茶最正宗:“怎麼解決的?你去一說,港城的警/察就信了?”不會這麼簡單輕鬆吧?

“哈哈,這就不好明說了。我做生意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還是有自己的門路的。”魏得福說道。

雲間紗聞言笑了笑,也不再追問,只問道:“那麼,陳天涯的判決結果下來了嗎?”

“已經收監了,下個月纔開庭審判。聽說,至少也是一個終身□□。”

“嗯,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魏得福滿臉的笑容,道:“不說那些了,今天我就是專程請雲小姐吃飯的。嗨,我說要去個好一些的餐廳,雲小姐怎麼偏偏喜歡茶餐廳呢?”

“因爲,我喜歡茶餐廳的奶茶啊……”雲間紗笑了笑,偏過頭朝着窗戶外面看去。正巧一縷陽光穿破雲層,灑下了金色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