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寬帶着滿滿一車的物資趕到風陵渡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22個小時,他是裝甲兵出身,開這樣的大型集裝箱車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按照事先約定的地點,將車停在了離風陵渡十一公里的山坳拐角處,這裡地勢平坦,三面環山,方圓兩公里都是墳區,人跡罕至,就算當地人沒事的時候也很少進這個地方。
更別提此刻已經是深夜了。
清冷的圓月浮在夜空,山風嗚咽吹響,山裡的植被簇簇抖顫,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不遠處,隆起無數凸起,碑林連成一線,將一切吞沒在黑暗中,彷彿另一個世界般沉寂。
他坐在駕駛座上,點了根菸,給自己撞膽,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膽小的人,可這樣的夜色,這樣的環境,無端讓人心寒。
嚴寬有些好奇,他實在想不到一個小姑娘會選在這樣的地方做見面的地點,聽電話裡的聲音,對方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嫋嫋白煙沿着玻璃窗升騰,透過車窗,山路上忽然飄過來一男一女。
月光照在他們身上,兩人好像融化在光霧裡,模糊的看不清臉,隱約只看到草尖上懸空浮着兩個人影,順着風慢慢飄來,嚴寬的頭皮一下子就麻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啓動車子,逃離這個地方。
剛要轉動鑰匙,內心的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行,他不能辜負鄧老爺子的期望,他還沒見到要見的人呢。
對了,對方不是說過,他們恰好是兩個人?
嚴寬咬了咬牙,給車熄了火,狠狠吸了一大口煙,拔下鑰匙,推門走下車。
“姓嚴?”對面兩個人輕飄飄蕩了過來,好似鵝毛般輕浮。
“是,鄧老爺子派我來送東西。請問,你們是?”
嚴寬攥着拳,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東西都帶來了嗎?”兩人飄到他對面。
身子一晃,兩人落在地上,騰起一層細土。嚴寬鼓足勇氣看了看兩人身後,鬆了口氣,有影子,應該是人。
“都在車上,請問是郭小姐嗎?”嚴寬語氣很恭敬,可他仍舊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性。
“爺爺派來的人果然膽子夠大,不錯,不錯。”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兩下,忽然綻開花朵似的微笑。
“你好,我是郭瑤,他叫彭格,你們先聊回兒,我想先驗驗貨
。”
“沒問題。”嚴寬趕緊走到車廂後面,打開了密碼鎖,女子一擡腿邁了上去,隨手將車廂門關上了。
一陣山風吹過來,嚴寬只覺得腦門一片冰涼,這才驚覺自己出了一頭冷汗。
“沒嚇到你吧,我們沒想到你這麼早到,剛纔我們沿着這裡走了一圈兒,驅散了一些陰魂,免得嚇倒你。”
男子的聲音很溫和,容貌也相當斯文俊朗,可惜他說的話卻讓嚴寬一時間很難接受。
他苦着臉,勉強笑了下,暗自腹誹,“我確實嚇倒了,被你嚇倒了。”
見他一臉苦相,彭格這次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他和郭瑤接觸久了,早已習慣了她的日常用語,沒想到竟不由自主說了出來。
看對方臉都白了,彭格也不好解釋了,免得越描越黑。
兩人訕訕笑了下,都不知該聊些什麼話題纔好,正在尷尬,郭瑤推開車門跳了下來。
“謝謝你,東西很不錯,石料也夠大,我很滿意。”
“因爲只能我單獨前來,所以只能選這種拖斗箱貨車,雖然裝的東西多,可太挑路況,恐怕很難直接開到風陵渡口了,不如我聯繫一個小一點的貨車,一趟趟送過去。”
見對方滿意,嚴寬懸了很久的心終於放下,時間緊促很多東西不能精挑細選,他生怕郭瑤不滿意。一路上擔心了很久。這下總算過關了。
“不用啦,東西都裝好了!你去把車鎖上,咱們走吧。”
郭瑤微微一笑,“爺爺一定告訴你了,會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你,放寬心即可,別太害怕。”
“是,董事長交代了,我這就把車子停靠在邊上。”
嚴寬心裡掀起滔天巨浪,強自鎮定下來。
努力剋制自己想要打開車廂後門一看究竟的衝動,徑直向車頭走去。
“小瑤,你幹嘛不和他說穿你的身份,你看把人嚇的。”
“是我嚇的還是你嚇的?好好的提什麼驅鬼的事,爺爺既然肯派他來,這個人心裡素質不錯,解釋什麼,他慢慢就習慣了。”
郭瑤白了彭格一眼,對方也不回嘴,笑了笑,默認了。
車啓動了,停靠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嚴寬下了車,直接走到郭瑤身側,,臉色恢復了平靜,好像剛纔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郭小姐,車鎖好了,我們走吧。”他微微欠了下身,態度十分恭敬。一句疑問的話都沒說。
郭瑤暗暗點頭,爺爺找的人真心不錯,穩重,膽大,懂事,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需要的就是這種人
。
“把這個貼在腿上,一個膝蓋上一貼。”郭瑤遞給他兩張黃符。
彎下腰,一左一右貼在自己膝蓋上,彭格也不慌不忙從口袋中摸出兩張符,貼好。
嚴寬想都沒想,照着郭瑤的樣子,貼好了符。
普通的黃紙,接觸到膝蓋的一瞬間,忽閃了一下,忽然沒入了腿中。
一股清涼之氣沿着身體轉了一週,嚴寬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片羽毛,輕盈的沒有一絲重量。
一陣風飛過來,雙腳輕飄飄離開了地面。
嚴寬頓時有些驚慌,趕緊紮了個馬步,這次勉強穩住身子。
“別緊張,這是輕身符,咱們要趕路還要爬山,這樣方便一些。彭格,你先拉着他點,他不太適應,快走吧,趁天黑行動方便些。”
郭瑤簡單的解釋了兩句,身子一縱,竟然像小鳥一樣騰空而起。
嚴寬正在詫異,左臂輕輕被人抓住,彭格低聲說了句,別緊張,放鬆身體,拉着他的胳膊輕輕一拽,兩人輕飄飄騰了起來。
嚴寬一愣神,人已經飄起了三米。
看着腳下漸漸縮小的地面,和飛速掠過的山石樹木,嚴寬心頭又是一陣滔天巨浪。
剛回車上的時候,他打開的後車廂的監控設備,已經被震驚的肝膽俱裂了,不到五分鐘,兩車箱滿滿的貨物一掃而空。
連個釘子都沒剩下。
若不是他在部隊那些年培養了堅韌的性格,在監獄那幾年學會了隱忍,他早就跳起來大叫了。
怪不得董事長再三囑咐,不管看到什麼事都不許驚慌不許多問。
他不問卻不代表不心悸,所有的這一切,只有在科幻電影中看過,沒想到此刻他會親身經歷。
嚴寬死死咬着下脣,儘量不發出驚呼,跟着兩個人一路向上飄去,在山林樹木之上飄蕩遊走,慢慢的,他適應了這種‘走路’方式,身子也沒那麼緊繃了。
其實,他還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只是現在,他的身體變成了一根羽毛而已。
三人隨風飄了四十分鐘,輕輕落在一處廟宇的四周。
嚴寬眼前一亮,這不是風陵渡對面山頂的奶奶廟嗎?
才這麼一會兒,居然飄到這來了。
“跳牆進去,廟門鎖了,小心點,別驚動裡面守廟的人
。”郭瑤用手一指後院,輕飄飄越過了圍牆。
彭格緊跟着跳了過去,經過了剛纔的漂浮,嚴寬也熟悉了這種走路的方式,雙膝微微一曲,腳尖輕點,人已飛過高牆。
三人悄然無聲的從廟宇間的路徑穿行,四周黑洞洞的,頭頂上松柏沙沙作響。
穿過前院,進入後院,繞了小路,徑直來到千子洞外。
洞口的鐵門閉合的死死的,四周安靜異常,這裡和廟堂前院不一樣,沒有人看守,只有風聲不停嗚咽。
郭瑤踮着腳尖飄了過去,對着鐵門喃喃低語了幾聲,輕輕一推,門嘩啦一下開了。
嚴寬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兩下,這一路上,他的心早就突突無數次了,也不多這幾下。
洞穴內伸手不見五指,三人摸着黑走了一段,眼前忽然騰起三團螢火。腳下的路立刻被照亮了。
嚴寬驚魂未定看過去,竟是三個亮如燈泡的小蟲,樣子和瓢蟲似得,卻有土鱉蟲那麼大,肚子鼓漲漲的,發出耀眼的紅光。
“跟着燈蠱走,注意腳下的路,不平。”郭瑤囑咐了一句,大步向前走去。
燈蠱?
嚴寬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在地上。
短短兩個小時不到,他都經歷了些什麼啊,驅鬼,漂浮,咒語開門,現在連蠱術都出來了。
嚴寬乾嚥下吐沫,強行把恐懼按壓下去,繼續往前走,他真不敢想象前方還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事等着他,這種未知的恐懼,讓他忐忑不安。
燈蠱在前方忽明忽暗,腳下的路蜿蜒曲折,一眼望去,盡是無邊的黑暗。
……
“你過來點,別動!”路走到了盡頭,郭瑤卻沒急着發動機關,把嚴寬喊到了身邊。
“閉上眼。”郭瑤說。
嚴寬忍不住哆嗦了兩下,若不是郭瑤面色無常,他都要以爲自己要被滅口了。
強忍着心頭的懼意,嚴寬閉緊了雙目,眉心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一股寒意席捲了周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了,睜開眼,你們倆都過來點,靠近我。站穩,不要動。”
郭瑤鄭重看了眼嚴寬,“楓亭的人有些特別,千萬要保持鎮靜,計劃才能順利進行,知道嗎?”
“嗯。”嚴寬堅定點了點頭,視死如歸的站到了郭瑤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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