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灌進去沒多一會兒,老人突然睜開了眼,不管不顧的趴在炕頭就吐,中年漢子趕緊把木盆移了過去。
老人吐了好多黏糊糊的東西,又腥又臭,吐完後,中年漢子趕緊給他倒了杯水,漱了口,老人一歪脖子,居然睡着了。
老人睡的挺踏實,不多時居然打起了呼嚕,聽聲音洪亮有利,和剛纔那個氣若游絲的病人判若兩人。
標爸激動的擦了擦眼角,趕緊把木盆裡的髒東西端出門去,郭瑤也跟了出去,指點他用石灰將污穢物蓋上,殺菌消毒後再深埋在地下。
剛收拾乾淨,何小標開着摩托回來了,標媽也準備好了小方桌,紅紙等物。
聽聞老人已經無恙,兩人自然千恩萬謝,尤其是何小標,看郭瑤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何小標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憨厚木訥不善言談,見郭瑤治好了老父親的命,自然而然的將郭瑤當成了救命恩人,說什麼也要留她吃頓中午飯。
郭瑤推辭不過,只得答應了。
雖說老人的病暫時控制住了,可他們家的風水已經破了,還有這一院子的鬼氣,如果不給他們調整好,恐怕很快就會生出新的禍端。
想到此,郭瑤也顧不上他們害怕不害怕了,直截了當說出了他們生病的理由。
標爸聽的臉都白了,原本就不太利索的右腿似乎又腫了一圈兒,腳一挨地,鑽心的疼。
標媽更是嚇得直掉眼淚,連個哀求的話都不會說了。
“郭處長,求求你,千萬幫我們正正風水啊,我們家還有蓋房子的兩萬塊錢,全給你,如果不夠,我給你寫個欠條,慢慢還。”
何小標一咬牙,對他媽使了個眼色,標媽怔了下,支支吾吾說:“標啊,這可是咱們蓋房子的工錢啊,都給了,咱家房子咋起來啊。”
“你個頭髮長見識短的老孃們,錢沒了可以賺,命沒了要房子有個屁用啊,趕緊去拿。”標爸總算是個有見識的,見自家女人還在墨跡,狠狠瞪了她一眼。
轉回頭對郭瑤做了個揖,“家裡暫時就這點錢了,其餘的都讓我買蓋房的磚瓦水泥了,這兩萬不管夠不夠,您先收着,我明兒就張羅賣了這些材料,不管賣多賣少,就當我們的謝禮,你看行不。”
標爸猶豫了一下,繼續說:“我們兩口子倒是無所謂,關鍵是我家老爺子和我兒子,千萬不能出事,您先給他們看。”
何小標一聽就急了,拍着胸脯道,“我這麼年輕怕什麼,得先給爺爺和你們治,我扛着住。”
郭瑤聽的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趕緊說道:“上次我遇到急事,何小標幫了我一個忙,這次,我理應幫你們一個忙,我可是個人民警察,不是江湖術士,怎麼能收你們的錢呢?你們先蓋房子,剩下的錢留着給老爺子滋養身體。”
“這不怎麼好意思,讓你白忙活……”標爸聽了郭瑤的話,心裡也挺激動的,可他是個憨厚人,總覺得這樣佔了郭瑤便宜,一臉的不好意思。
“怎麼是白忙活,我不是還留下來吃午飯嗎?讓阿姨多給我做點好吃的不就行了。”
“沒問題,這事包我身上!”標媽剛從裡屋拿着錢出來,正好聽到郭瑤的話,歡喜的什麼似的。連忙把錢揣進懷裡,連連保證。
“孩子她媽,趕緊抓兩隻雞,宰了,再去園子里弄點新鮮的蔬菜,把地窖裡的臘肉臘腸都蒸上,對了菜不能做鹹了,城裡人都口輕。”
標爸擦了擦眼角,趕緊吩咐自己婆娘。
“知道了,我先去看看老爺子,馬上就去弄!”標媽歡天喜地的去了。
何小標聽到郭瑤分文不取,心裡也格外感動,鄭重給郭瑤鞠了一躬道:“郭處長,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的到我何小標的地方支會一聲,不管什麼事,我要說半個不字,就讓我天打五雷轟。”
“行啦,趕緊把東西卸下來,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何小標頓時緊張起來。
標爸則有些摸不着頭腦,可他又曉得該問些什麼,只得對兒子使了個眼色。
“郭處長,你就和我們說實話吧,放心,我們都不是糊塗人。”
何小標誠懇問,他也特別想知道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什麼會被鬼氣侵蝕。
“你們家自留地裡埋過死人,雖說墳頭已經平了,可鬼氣一直還沒散。先前你們家院子裡種了棵老楊樹,院子裡陽氣鼎盛,鬼氣自然進不來,可你們把樹刨了,院牆也拆了,鬼氣自然順着缺口進了你們家。幸虧,這地裡沒有怨靈,否則你們絕不是簡單的生病,受小傷這麼簡單了,肯定出鬧出人命的。”
郭瑤也不隱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我懷疑這地裡還有陰魂沒散,所以我才讓你們買了這些祭品,你們佔了人家的地兒,難道不該好好解釋一下嘛。不但這一桌子要擺好,以後逢年過節你們都要燒些紙錢,擺放些果品糕點,這樣,雙方相安無事,一切就都太平了。”
聽了郭瑤的解釋,父子倆無不歎服,趕緊帶着東西進了麥子地,找了一個寬敞點的地方,擺上祭品。
郭瑤點燃了燒紙,默唸了幾遍安魂咒,平地忽然起了一股風,麥田深處閃閃爍爍飄出幾個影子,遠遠對着郭瑤拜了拜,不見了。
何小標虎愣愣的,看到這些怪事不但沒害怕還挺興奮。
標爸卻嚇壞了,哆嗦好久纔敢叨唸,話說的顛三倒,結結巴巴,幸好意思挺明確,保證不會白站人家的地方,以後經常來祭拜什麼的。
說也怪了,他剛唸叨完,右腿忽然就不疼了,伸手一摸,腿上的腫脹居然已經消了。
標爸暗暗吃驚,心裡對郭瑤的敬佩又上升了好幾個等級。
幾人收拾完要離開的時候,郭瑤忽然路邊的一個石頭絆了下。
低頭一看,地邊上豎着個長柱形的地楔子。因爲天長地久,顏色有些晦暗。
郭瑤隱約覺得這個東西散發着一股靈氣,忍不住蹲下身子細看。
何小標很有眼力界兒的擰開一瓶礦泉水,洗了兩瓶子水,總算露出了原貌。
頭上隱隱是個蟾蜍臥態,蟾蜍身子底下是圓月形的荷葉,下頭是圓柱形的根基,上面隱隱雕刻着各種各樣的蓮花紋路,雕刻的栩栩如生不說,蟾蜍的眸子中還隱隱晃動着一絲靈動之力。
郭瑤一愣,趕緊問標爸地楔的來歷,不料,竟然是何小標的爺爺親手雕完打進去泥土裡的。
據說,已經在地下埋了五十年之久了。
郭瑤一怔,回想起老爺子橘子般黑瘦黑瘦的臉,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農村老頭兒,怎麼會雕刻出這樣有靈性的東西。
帶着疑問返回何小標的家,郭瑤又指點下他們蓋房需要避諱的事宜,囑咐他們務必在原來的地方再種棵楊樹,這樣,院子裡的正氣才穩固,邪祟就不容易侵擾了。
標爸一一答應,生怕忘了,逼着兒子把郭瑤說的事都記在了本子上。
剛處理完這邊的事,標媽喜滋滋走了過來,老爺子剛甦醒了。
郭瑤正想問問關於石楔的事,一聽這話,趕緊進了屋。
清醒過來的何老爺子和剛纔奄奄一息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雖然他仍是剛纔那個黑瘦的老人,雖然他臉上的皺紋依舊溝壑縱橫,可他的言談舉止斯文有禮,出事落落大方,怎麼看都不像個農村長大的老人,倒像個風度翩翩的老學者。
得知郭瑤救了他一命後,老人表現的很淡定,既沒有過分激動,也沒像何小標的父母那樣感激涕零,淡淡謝過郭瑤之後,兩人的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到麥地裡的石雕地楔之上。
老人一口承認那個楔子是自己年輕時製作的,當初爲了劃分責任田的範圍,老人做了幾十個這樣的石楔釘進了責任田的田埂上,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所剩無幾。
老人很健談,娓娓講述起這裡因由,事情大抵是這樣,大約六十年前,老人當時只有十七八歲的時候,曾經和救過一個過路的人,那人在他家養傷住了三個月,老人的這些技藝都是那個人傳給他的。
老人怕說不清楚,翻箱倒櫃找出個精緻的木匣子,裡面放着一套簇新的雕刻工具。還有一本手抄的小冊子。
“這就是他留給我的東西,可惜我生性愚鈍,只學了一成,所以我這一輩子只能當個農民,當初他說過,只要學會五成,就可以去那個地方正事拜入他們門下,可惜我始終無法寸進。可見凡事都有定數,強求不來。我這輩子註定就是個農民。“
老人伸手拿起菸袋鍋子,點着了,深吸一口。
佈滿滄桑的眼神中微微溢出一抹失望。
郭瑤伸出拿起那本微微發黃的小冊子,猶豫了一下問,“我能看看嗎?”
“能,我讓不少人看過,可惜,他們都沒那個福分。”
老人嘬了口煙。
郭瑤剛要翻開,何小標忽然攔住了她。
“郭處長,別看那個東西,可邪門了,看了會頭疼,什麼也記不住。”
“爺,你怎麼又把這東西拿出來了啊,這些東西,不乾淨啊。千萬別嚇到郭處長。”
“你個臭小子懂什麼?是你們自己沒這個緣分,埋怨物件做什麼,你以爲你不能看,別人也不能?我看這丫頭行,她的眼神透着一股靈氣,和我當年遇到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何小標撅起了嘴,不敢吭聲了,卻連連對郭瑤比劃着,千萬別看。
郭瑤對他做了個無妨的眼神,慢慢翻開第一頁。
只有四個字。
楓亭石技。
郭瑤一怔,她好像聽說過楓亭這個地方。可在哪聽說過,偏偏又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