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靜靜打量了我們一會兒，微笑說了句，茶很香，放下一百塊錢，轉身走出了茶寮。我當時幾乎嚇傻了，居然喊住了他，傻乎乎問，“你不抓我們嗎？”
道士詫異的看了我們一眼，拱了拱手，淡然遠去，一句話也沒說。
“我們欣喜若狂，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直到道士走了很久，我們才恍然明白，他真的放過了我們。”
“算他有點人性！”郭燕哼了一聲，興致盎然的問，“後來呢？”
“後來我們回到了山林，在樹洞中重新鋪上溫暖的乾草，點綴了數不清的鮮花，打算繼續過從前那樣優哉遊哉的日子，像所有的狐狸一樣，自在生活在山林中，終其一生。可是，我們再也適應不了山林中寂靜，悠閒的日子了。這些年顛沛流離我們已經習慣了當人的日子，渴望睡在柔軟的牀鋪上，吃煮熟的人類食物，渴望聽到嘈雜卻溫暖的市井之聲……我終於明白，那個道士爲什麼會放過我們。”
“爲什麼啊？”郭燕傻乎乎的問。
“也許他在追逐我們的日子裡，跑了很多地方，見識了很多和修行不一樣的事，認識了很多朋友，也許他感覺熙熙攘攘的紅塵比原本修行的枯寂有趣吧。是他，把我們從寂靜的山林趕到了喧鬧的紅塵中，可他，也因此過上了有趣的生活，也許，正是這樣，他才決定放過我們，因爲做人比狐狸快樂，在凡間修行比在深山中苦修更真實。”
男人感慨的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們商量了很久，終於再次下山。這時候，山下的人間翻天地覆，已經和以往大不一樣了，我們適應了很久，再次融入凡人的生活中，一直平淡的生活到現在，幾年前，我們無意中來到這個城市，喜歡上了這兒，開了這個小飯店。我們在飯食中添加狐族的香料真沒惡意，因爲那些東西不僅可以增添飯菜的香味，還可以讓人強身健體，我們想爲周圍的相鄰做點善事，可這些香料的採集培制很繁瑣，所以我們每天只能提供二十桌飯食，再多，我們就沒那個精力了。我們沒害過任何人，你們可以去調查。”
“不用查，我吃過很多次了，吃了你們的飯，精神好的不得了，姐，他們沒撒謊，他們雖然是狐狸，可卻是好狐狸，咱們放過他們吧。”
郭燕拽了拽郭瑤袖角。
“不行！狐狸豈能住在人類的城市，他們必須回深山修行，或者，去狐園受苦，看在你們沒有爲惡的份兒上，我不把你們滅殺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別想三言兩語就打動我們，按規矩，你們必須離開。”
郭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郭瑤蹙了蹙眉，看了眼對面的彭格和鄧世傑，他們一直沒開口，聽聽聆聽着一切。看郭瑤看他們，這才露出理解勸慰的眼神，看樣子，都很同情這對狐狸夫婦。
示意郭海稍安勿躁，郭瑤又問。
“難道沒人發現你們是狐狸嗎？”
“沒有！自從那個道士之後，只有你們。”男人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疑：“或者，我們在人間生活的太久了，身上的狐狸味兒越來越淡了。”
“胡說八道，我見過你們的信物，一眼便看到上面的妖氣，你休想狡辯，妖就是妖！”郭海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和女人的臉，剎那變得蒼白。看來，這個年輕人是不打算放過他們了。
小小的店鋪裡一時安靜無比。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見。良久，男人怯怯地問道：“我們必須離開嗎？我們已經適應了人類的生活，回到深山，我妻子會寂寞的發瘋的。能不能……”
“別討價還價，不走就跟我去狐園受苦。”郭海又一拍桌子，碗裡的湯汁濺了出來，撒在地上。男人的臉頓時有些頹然。
“按規矩，狐狸不能呆在人間。“郭瑤忽然笑了。
“好吧，妃兒你去收拾一下，我們必須離開了。“男人無奈地轉回頭，吩咐女人，女人猶豫了一下，聽話地走到了店鋪後面。
店鋪中只剩下男人，和衆人對視着。
“一切必須按照規矩辦嗎？”男人忽然露出狡猾的笑容，笑得還真像一隻狐狸。
“當然！”郭海重重哼了一聲，郭瑤一抿脣，沒吭聲。
“沒有轉圜的餘地？”
“別做夢了！”郭海又一聲冷哼。
“那就好辦了。”男人長出了口氣，他快速向裡屋看了一眼，靠近衆人，聲音很低很低地說道：“其實我不是狐狸，我是人，我也是通靈師。”
“你少信口開河，你身上明明有妖氣！”郭海剛大聲喊了一句，卻被郭搖喝止住，第二句話聲音不由自主放低了。
“通靈界有一種靈幻術，可以把人變成任何一種生物，幾位道友應該聽說過。”男人快速解釋着。
“我聽過我聽過，太爺爺說，只要修煉了這種法門就能任意轉換，這是變身術的一種。”郭燕瞪大了眼，“你真不是狐狸啊。”
“你們可以隨便檢查。”男人攤開手掌。
郭海一把抓住，仔細看他的掌心。指紋清晰，掌紋雜亂，絕不是法術衍變的，他的的確確有掌紋。
“這怎麼可能，他居然有掌紋……”郭海一臉詫異，修煉高深的妖精可以幻身人形，但他們的掌心和指間都是光滑的，沒有任何紋路。
可男人的掌心佈滿清晰的紋路，他是人，不是狐。
“我真的是人。”似乎怕郭海不相信，男人快速解釋起來：“當年因爲好玩，我變成狐狸跟在妃兒身後，最後看見她少女的樣子，被深深迷住了，於是才繼續僞裝狐狸向她求愛的。”
“天啊，你居然裝了一百多年狐狸？”谷小米伸出手指頭數了數，捂着嘴，一臉佩服！其餘人也是一臉不可思議，按照男人剛纔說的故事，算一算，他最少假扮了一百多年。
“你身上的妖氣怎麼回事？”郭海還是有點懷疑。
“那些妖氣是爲了瞞住妃兒我去收集來的，我怕她發現我是人不高興，所以這些年一直偷偷收集狐狸之氣融入自己的體內。所以，你們才能察覺到那些妖氣。”
“你到底是人是狐啊？”郭燕出了口長氣。
“是啊，我有時都忘了自己是一個人，不是一隻狐狸。”男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