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秘密一直壓抑在張伯心裡,不能對任何傾訴,他憋悶的都要瘋狂了。雖然念飛花甦醒後一直喊他張伯,可他多麼希望她能喊他的名字,他也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他叫張航。
從肖金花十五歲那天開始,她就闖入了張航的生活,從此她的一切,就是他所有的生活。
十五年前,他只有二十五歲,還是醫學院畢業的護理系高材生。
以他的學歷和能力本應進入技術實力雄厚的大醫院做一名專業護理的高級人材。可是他卻四處碰壁,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甚至連一個實習的工作都沒有,看着昔日同窗好友都找到了心儀的工作,紛紛走上工作崗位,意氣奮發工作的時候,他的心就像被石磨碾碎了一樣,千瘡百孔。
他是個孤兒,沒有人脈沒有資本,自然會被這個社會拒之門外,這也是他一個大男人爲什麼選擇高級護理這個專業的緣故。
因爲在醫學院,這個學科的學費最便宜的,不用找導師,不用請客送禮,其他的好專業,他學不起。
所以他才混跡在一羣女同學之中,在全校男生羨慕又鄙夷的眼神中苦熬了六年,雖然他最後取得了全年級護理專業第一名的好成績。奈何,卻沒有一家大醫院肯接受他。
在人們的潛意識裡,男人是幹不好護理專業的。
更何況,男人照顧女病人很不方便,沒有家屬願意找一個男護。
而那些男病人,也不願意找一個毛頭小夥子護理自己,他們寧願找一個年長些的男護工,或者高價找一位美麗溫柔的女護護理自己,也不願意找一個像他這樣收費的男性高級護理員。
再加上張航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不會表達自己,也不擅長交際應酬,慢慢的,所有人都放棄了他。
最後,他只能淪爲了醫院最底層的臨時護理人員,去護理那些請不起專業護理,但生活又不能自理的男病號
。
那些日子他過的痛苦不堪,沒日沒夜的辛勞,雖然他的護理很專業,那些病患或多或少的都得到了他的救助。
可惜他護理的人多數都是沒錢的下崗工人或者沒有醫保的農村人,他們沒有經濟實力得到更好的醫療和照顧。
任何一個護理員在沒有好藥和先進的護理設備情況下,不可能發揮出他全部的護理技巧。
所以,他護理過的病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最後,他徹底失望了。
他不能忍受自己傾心照顧的病人一個個離去的事實,他想放棄這份工作,離開這個城市,找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從新開始生活。
哪怕去當個出賣勞動力的小工。
就當他心灰意冷辭去護理員工作,垂頭喪氣離開醫院的時候,一個雍容富貴的中年女人喊住了他。
她說她願意給他最高的薪水,最好最專業的設備,她問他能不能把一個滿身褥瘡,奄奄一息的女孩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
她說話的時候,滿臉蒼白,淚流滿面。
她之所以找到他是因爲她已經實在沒有辦法了,自己的女兒昏迷了三年,換過十幾個高級護工,可孩子的身體越來越差,現在已經快不行了。
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女兒,親自在所有醫院的護理員中苦苦找尋了一個月。
終於,她在低級護工中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雖然他是個男孩子,雖然他乾的是最低等的臨時護工的工作。
可他的眼神和別的護工截然不同。
只有他面對病患時是真誠的,他的眸光沒有任何雜質,他會一遍遍不耐其煩的和神情呆板的病人說話,不停幫他們按摩,活動血脈,一口口的爲他們吃飯,幫他們把污穢的衣物洗乾淨。他護理過的病人身上沒有長期臥牀病人的惡臭味,沒有一個生過褥瘡。
這樣的人,正是她想找的人,她最近太忙了,沒時間親自護理女兒,家裡的公司越開越大,她必須拼命賺錢,才能給孩子最好的設備請最優秀的護工。
可如果孩子不在了,她這麼努力又爲了什麼呢?
聽完中年女人的訴說,他感動了。抹了把眼淚跟她去了病房。他決定爲了這個偉大的母親,也爲了自己的事業,再努力一次。
在那個昏暗的單人房間中,他第一次見到了肖金花。
只是那麼一眼,他再也放不下她。
怎麼有這麼瘦小的女孩呢,雖然她有十三歲,可看起來也就八九歲的樣子,頭髮枯黃,皮膚毫無光澤,她的四肢纖細的和竹竿一樣,幾乎全剩下了骨頭
。
她臉還不如他的手掌大,又尖又瘦。看的人心裡莫名的難受。
雖然她蓋着最輕柔的羽絨被,睡着昂貴的水牀,可她的身上依舊千瘡百孔,血跡斑斑。
整個後背,臀部的肌膚幾乎都潰爛了,抹着厚厚的藥膏,刺鼻的藥味兒混合了膿血的腥味,薰的人一陣噁心。
她痛苦的蹙着眉,插着胃管,每天注射大量抗生素,嘴裡乾燥的都是粘液。舌頭都蜷縮了起來。
再看看屋裡密不透風的厚窗簾,他頓時氣憤了。
他們怎麼能這麼照顧她?
就算她昏迷了,她不省人事,什麼都感覺不出來,可她畢竟還活着,只要是活人就需要營養,水分,陽光和溫暖。
可她呢,孤零零躺在病牀上,靠昂貴的設備維持着呼吸和生命,有意義嗎?
“如果讓我照顧她,你們必須全部聽我的,否則,這個工作我不接。”
木訥不善言辭的他第一次有了和病人家屬交涉的勇氣。爲了這個頻臨死亡的小女孩,他第一次找到自信的源泉。
從那一刻起,一切都逆轉了。
一個星期後,這個女孩的情況大大改善了,背後褥瘡在癒合,肌膚慢慢收斂,刺鼻的血腥味換成了淡淡的藥香。
她的眉頭舒展開了,臉色也紅潤多了。
陽光從對面的窗臺傾瀉過來,溫暖照射在她身上,她的額頭甚至滲出了汗珠兒。
病房內多了很多植物,有淨化空氣的刺葵仙人掌,還有增加房間含氧量的褚菊草,當然,更少不了氣味清新淡雅的薰衣草。
女孩兒一天天健康起來,爲了有利於她的身體發育,他還發明瞭一種餵食方法,竟然讓昏迷的人學會了進食。
鼻管拔掉了,她漸漸能吃東西了,臉色一天比一天圓潤。
女孩的父母高興的不得了,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送給他。他收下紅包,卻用裡面的錢替她買了錄像機和光碟,不厭其煩的給她播放電影,音樂,卡通片,甚至給她播放學校裡的聲音。那是他趁着她睡着的時候自己去學校外偷偷錄來的聲音,在他看來,讓植物人恢復知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聲音刺激。
他錄了很多聲音,大街上的車水馬龍聲,喇叭的喧鬧聲,人羣的嘈雜聲,暴雨聲,風聲,海浪聲,小販的叫賣聲,情侶吵架的聲音,修女的歌聲,等等,凡是他能聽到的聲音,他幾乎全部都錄了下來。
他每天都和她講話,看着她長大,爲了照顧她,他放棄了自己的生活,儘管他的收入已經足夠買房,結婚生子
。可他都放棄了。
他覺得這樣已經夠了,在他的心裡她就是他的家,他的妻子,孩子,是他全部的生活。
儘管他做了這麼多事,可她依舊沒有醒過來。
她長大了,從一個瘦小乾枯的女孩兒,長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
每天清晨,他都會把她扶起來,替她梳理好頭髮,把她抱到輪椅上推到陽臺上曬太陽,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多麼希望有一天,她能突然睜開眼,喊自己一聲張航。
雖然他不肯承認,可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不會說也不會動的女孩兒。
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清醒過來呢?
就算她不接受他的愛,至少,他能聽到她說話,看着她笑,這就已經足夠了。
爲了讓她甦醒,他嘗試了所有的方法。翻遍了所有醫學典籍,甚至古籍。卻找不到任何辦法,醫學證實,植物人睡的時間越長清醒過來的希望就越渺茫。最後,連她的父母都放棄了,他卻依然不肯放棄。
這個昏迷不醒的女孩身上,承載了他太多期盼和情感和希望,他所有的心血愛戀癡狂。他不想放棄。
想盡一切辦法的他,有些孤注一擲。
他甚至花費了重金購買了一本邪書。
傳說這本書是漢朝孤本,是一個道士的手札,上面記載了很多離奇的事件,其中,一個最讓他沉迷的事,就是借屍還魂。
他猶豫了,如果他真的用了那個古老的邪術,喚醒了沉睡依舊的她,她還是她嗎?
思極良久,他還是決定照着古扎的方法去是試一下,反正,他從來沒見過大小姐活着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對他來說,她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生命。他不介意替這個生命找一個宿主。
於是,他真這麼做了,他不敢明目張膽的準備,只能偷偷進行,反正這個家的人完全信任他,他們都很忙。
終於他蒐集了所有邪術要求的東西。按照手札上記載,要啓動這樣的法術一定要找一個極陰的時刻,要等一個機緣。而他不懂機緣的含義,所以他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直到,那一夜,雷電交織,風雨交加。
老爺和夫人打來電話,讓他好好照顧小姐,他們剛下飛機,又累又困,今晚就不回別墅了。他突然意識到,今天也許就是那個機緣。
整個別墅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不,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一具沒有靈魂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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