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眉在箱子前雙膝跪下,先在念春面前擺上一對白色的蠟燭。
念春一見,便鈍然地笑了,卻已說不出話來。
繡眉徑自將那一對白蠟燭點燃了,又從懷中掏出兩塊由她體溫焐着的餑餑,伸手過來餵給念春吃。
這餑餑,都是給人“送行”才吃的,是怕這一路黃泉走得要太長,以免中途便餓了,走不到頭,便在途中化作了餓死的孤魂野鬼,再沒機會投胎了。
餑餑堵進嘴裡,念春兩眼的淚便滑下來。
都說不怕死,可是這一刻當真到了眼前,誰對這個人事再無留戀了呢?
繡眉一徑垂着頭,目光只盯着那一對幽幽燃燒的白燭,並不看向念春。
“你辛苦了。待得地下相見,主子必定會好好謝你。有主子先在那方了,你下去之後的日子,相信也一定不會難熬。”
“至於你的家人,你也儘管放心。好歹老爺(慧賢的父親高斌)這會子是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兼管內務府,他一定會好好照應你們一家老小。”
念春嘴裡噎着餑餑,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含淚,疲憊地點頭。
繡眉面上是異樣的平靜:“我今日來送你上路,你也不必怪我。總歸我不會叫你一個人走,我也會陪你一起去的。”
“我已是到了出宮的年歲,年前我已是向愉妃主子求了出宮,愉妃主子已是準了,內務府方面自有老爺打點,我明日便可出宮了。”
“你卻也不用擔心,我選在這個時候出宮,自然不是爲了逃避我改擔的責任。我只是,不能死在宮裡。否則我若這時候死在宮裡了,她們一定會想到你的死與主子的牽連。故此我會先出宮去,死也要死在宮外頭,叫宮裡的人再沒機會知道主子的安排去。”
面前的一對白燭,在夜色中搖曳不停。念春覺得自己好累,更累了,視野不由得一點點模糊下去,漸漸再也看不分明。
夜風中只傳來繡眉越來越遙遠的聲音:“……你安心去吧。你總歸明日也要由皇上下旨上路了,我提前送你一程,便叫皇上對皇后的懷疑更深。若此,你的死才更有意義。”
“你在前頭路上先走一程,別擔心,我很快就會來陪你了。到時候在地下,主子、你和我,咱們就都再不用被人擺佈、受人利用。”
念春盯着那對白燭,終於,再也看不見了……
天剛亮,窗外便傳來李玉的聲音。
“皇上,慎刑司送來消息。”
皇帝直接坐起,婉兮便也跟着醒了。
婉兮忍不住搶先問:“李爺,可是念春有事?”
李玉微一沉吟。
皇帝便也吩咐:“說吧。”
李玉這纔在窗外稟告:“……慎刑司送來信兒說,念春姑娘死了。”
東方隱約剛剛露出一絲陽光,婉兮隨着皇帝已經趕到了慎刑司的內院。
念春還維持着受刑的姿勢,就就那樣歪在了箱子外頭。
皇帝將婉兮拉一把,藏在身後,擡眸問胡世傑:“可查出什麼來了?”
胡世傑年紀輕輕,卻面無表情,只是跪奏:“她口中發現白蠟樣的東西,奴才覺着,是有人給她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