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咬住嘴脣,靜靜聽着。
“你說過,不想進宮,是因爲不喜歡宮裡的算計;爺自己也是一樣。故此從前她們之間互相算計,爺就算知道,一來忙於前朝,顧不上;二來她們那種算計,不過是爭寵,而至於寵誰,是爺自己的心意,又豈是她們算計便能算計的出來的?”
“甚或……便是慧賢去了,爺也還是忍了,不作追查!就是因爲她們都是大人,誰算計誰,都不算無辜。爺只是難過,她們終究有一日算計來算計去,算計到了爺的孩子上來!”
“爺的孩子不多,如今連着薨逝了兩個嫡子,活着的卻還有一個四公主那樣的手,與八阿哥那樣的腳!她們是不同的額娘,可是她們何曾想過,爺卻是那所有孩子的阿瑪!哪個孩子不是爺的親生骨肉,哪個孩子爺能不想心疼?”
皇帝輕輕閉上眼:“爺這會子的難受,早已不是爲了七阿哥一個;爺是爲了這些年遭了罪的所有孩子追悔莫及……”
婉兮垂下頭去:“今兒是除夕了,明兒又是大年初一……皇上既難受,便也彆強撐着,不如下旨暫停了這些節項去。總歸皇后主子懷着七阿哥的時候兒,皇上也曾免過園子裡的火戲。這會子皇上下旨免了節項,相信王公大臣們也都能體諒。”
“奴才,放心不下爺的身子。”
皇帝卻搖頭:“不必。嫡子是要緊,但他終究不是爺唯一的兒子,還沒到江山無繼那一步。爺總歸沒有爲了他一個,便連年都不過了的道理。”
皇帝輕輕拍拍婉兮的手:“你也預備預備,過完年二月便啓程出京,爺帶你去看趵突泉。”
當晚便是除夕宮宴,次日皇帝又親爲堂子祭祀、祭拜祖先。
滿人還有一個重要的坤寧宮祭祀,原本該是皇后主持。只是今年這個情形,便由皇太后做主,改了由嫺貴妃主持。
天不由人,該過的年還是要過,故此整個紫禁城裡終究還是年節的喜慶漸漸蓋過了一個孩子離世的悲傷去。
說到底,真正鎖住了所有悲傷,不肯被喜慶湮沒的,唯有長春宮而已。
皇后早已哭夠了,坐在炕上望向窗外,聽着一陣一陣的炮仗聲。
她兩眼乾澀,枯槁地擡眼:“你們聽,這是太和殿上傳來的大樂麼?是正旦朝賀,皇上與羣臣歡宴呢吧?”
天色向晚,她又問:“這是什麼聲音,念春你聽,是腰上的銅鈴聲。是坤寧宮祭祀開始了吧?”
念春和挽春小心翼翼地陪着皇后,儘量不想去提外頭那些過年的喜慶。可皇后自己卻越說越是激動,終究按捺不住了。
“去年的親蠶禮,皇上說本宮懷着孩子,不叫本宮去,讓嫺貴妃去了;可是這回的坤寧宮祭祀,憑什麼也叫了嫺貴妃去!是本宮的孩子死了……又不是本宮死了。本宮還在,皇后在一日,坤寧宮祭祀便唯有正宮才能主持,憑什麼都換成了她去!”
“本宮現在是沒有兒子了,可是嫺貴妃也一樣沒有兒子啊!不光嫺貴妃,令嬪,令嬪不是也一樣都沒有麼!她們又得意什麼?本宮沒有的,她們也休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