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當然知道宮規,到了天黑這個時分了,太監都得出宮去,在宮門外夾道里的值房裡呆着,哪兒還能隨便進主子的寢宮了?
雖說是太監,可是過了十歲的,那也都是男女有別了,若進來撞見主子穿着中衣什麼的,那難道不剜了眼睛去麼?
只是她要問毛團的這個話,也只能這會子問。若是白日裡問,如有人多眼雜的,那就干係太大了去。
毛團兒一聽嚇得便“噗通”跪倒在地:“……主子緣何問這個?”
婉兮輕輕眯起眼來:“之前玉葉講故事,旁人都盯着她瞧,唯獨你沒有。你面上神色也有些古怪。”
毛團兒深吸口氣,小心回話:“主子容稟,這回玉葉跟主子出宮去了,這一個多月纔回來。從前奴才自然是玉葉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這冷不丁一個多月沒瞧見,這便覺得她有些眼生了似的。”
“僅是這個?”婉兮心下還不放心。
毛團兒忙磕頭:“自然只是這個!若主子說還有什麼,奴才便也承認,奴才心下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奴才自小兒與玉葉便吵鬧慣了,這回見她那麼得意洋洋地講五臺山的故事,奴才新下便又不以爲然了~~好幾回就想找話刺兒她,只是想到主子還在近前,這便不得不忍着。”
婉兮仔細想想,倒也說得過去,便輕哼一聲:“你們倆若想拌嘴,又何必急在這一時,總歸明兒一天亮便吵去就是。反正我這宮裡也不嫌鳥兒嘴多,我寧願將你們兩個當成一對活鳥兒去,還不用特地教說話了呢!”
毛團兒這便也樂了:“主子說到鳥兒,奴才倒想顯擺一番了:這一個月,主子不在宮裡,奴才得了些閒工夫,便狠狠搓磨了一下咱們宮裡的鳥兒。二又和二寸如今已能開口了!”
“真的?”婉兮也是歡喜地站起來。
毛團兒垂下頭去:“……奴才明白,那是主子的心願。”
婉兮的眼眶便溼,垂下頭去捋着帕子的穗子:“那會子叫你去跟內務府要鳥兒,我心下自然原本惦記的還是小又和小寸。你自是知道我的心意,故此我相信你去了也一定會問鳥房的……可是你回來,卻什麼都不肯細說,只帶回了用它們的蛋兒孵化出的二又來……我便情知有事兒。”
“毛團兒,你這會子可與我說說了?”
當年小又和小寸說話,還是婉兮自己教出來的。二又雖然是小又和小寸的蛋兒孵出來的,是它們的兒子。可是總歸,還不是它們啊。也唯有叫二又學會了它爹孃曾經學會的那些話,她才能是又找回了它們的影子來。
毛團兒深深垂下頭去,哽咽着:“……主子別問了。”
婉兮坐在炕上,輕輕搖頭:“你說吧。這麼久了,我每回到長春宮去都偷偷去打量房檐下,是怎麼都沒有它們兩個了。我這心下……實則已經做好了準備。”
毛團兒一低頭,也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來。
“據鳥房的人說,它們一個從架子上掉下來,摔死了;另外一個……被野貓鑽進鳥房,活活給咬掉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