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謁泰陵那天,隆重禮樂、嫋嫋香火裡,婉兮隨着皇帝行禮,心下卻也還是忍不住添上了自己的一絲心事。
這世上的人,總歸陽壽有限,更長久的是地下場面的歲月。此時又在帝陵之中,便忍不住將身後之事想得更多。
便如皇太后心下的計較,即便貴爲皇太后,也不能盡合心意與先帝同葬……那麼她呢?以她的位分,身後也只能進嬪妃陵園,沒有資格與皇上同眠的。
而皇后,卻因爲是元妻嫡後,當仁不讓是必定要長眠在皇上身邊的……
一想到這兒,她便覺心酸。
有生之日爭又能爭什麼?一旦蓋棺之後,皇后還是什麼都有。而她自己呢,卻要與四爺……生生分別。
若此,她便也忍不住悄然落下淚來。
皇帝卻竟然還看見了,他轉身走回來,隔着禮服那寬大的衣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唯有配吉服,方可戴鈿子。爺第一回見你戴鈿子,還是在進封嬪位的冊封禮時;今兒又瞧見了,真是端莊好看,已經是大姑娘了。”
這樣的場合,皇上竟與她說這個……
婉兮垂首便也忍不住微笑,那淚便也散了。
皇帝又輕輕扯了扯她指頭:“這回爺就帶了純貴妃、你和舒嬪三個來。純貴妃是皇考指給爺的,舒嬪是皇太后選的……唯有你是爺自己選的。”
“爺帶你來謁陵,不是想叫你如爺和皇太后一般不痛快……爺是帶你來,給皇考看看的。”
婉兮微微一怔,隨即便也明白了。紅了臉頰,垂下頭去。
“那……奴才就再好好兒拜一個。”
皇帝含笑輕哼:“怎麼着,方纔不是誠心誠意拜呢?”
婉兮紅了臉,卻也沒否認。
誰讓……皇后就是先帝給皇上挑的呢!
皇帝長眉輕挑:“那還不快去?”
婉兮便原地跪倒,不怕自己頭髮亂了,也堅持如男子一般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去。
那一刻,心中許多的事便自行串連了起來……盛京故宮時,皇帝寧肯繞了個大彎子,也要帶她邁過大清門的門檻;今年二月時,皇上以皇后有身子爲由,免了皇后親蠶禮,而派了她去……
再加上這一回謁陵。
皇后還是皇后,卻已是記不清從何時起,不知不覺間,從“皇后”這個身份裡,越走越遠了。
行禮之後,因婉兮的位分低,許多禮儀便不便參與,皇帝便吩咐由傅恆送婉兮和四公主先回行宮。
隔着車駕,婉兮這纔是在出京謁陵以來第一回正式有機會與傅恆相見。
婉兮微笑着與傅恆打招呼。
“九爺,九福晉可好,二阿哥可好?”
傅恆輕輕抿了抿脣:“託令主子的福,他們都好。”
婉兮便含笑眨眨眼:“這會子二阿哥已是六個月了,正是要坐要爬了的時候兒,正有趣吧?”
彷彿也是應和婉兮的心情,四公主便也爬到了婉兮懷裡,跟婉兮一起透過車窗看向外頭的傅恆。
婉兮便含笑抱住了四公主,舉起四公主的小手朝傅恆揮了揮:“瞧,就是要叫國舅爺知道,你們這個年紀就是這般爬的,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