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拋下畫軸,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那蒼茫的夜色。
九爺後宅中三個女子,加害蘭佩的,最容易想來不是篆香就是芸香。昔日她在交輝園裡並非沒這樣想過。只是那時和此時,她眼前浮現起來的都是福靈安那個孩子。
若此事認真追究起來,芸香或者被送官,或者至少也要褫奪了側福晉的身份,被攆出府去了。
那福靈安這個孩子本就是庶出,縱爲長子,總與嫡子有別;從今往後就更失去了孃親的扶持。那孩子將來的路,又將如何舉步維艱?
芸香本就是從小兒在傅恆書房裡伺候的大丫頭,對文房書畫的用具自然也是瞭解,故此她知道丹砂的毒性,這並不奇怪。
婉兮不由得去想那芸香的動機。想來芸香已是有了阿哥的母親,她這般做,興許是爲了自己的孩子的。可是事實上呢,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孩子;若事發敗露,最受苦的反倒更是孩子。
什麼慈母之心呢,說到底不過是母親拿自己的孩子當藉口罷了,行的還是爭寵害人的事。剖到底,還是一個女人的自私和歹毒罷了。
婉兮明白,這是蘭佩在委婉地來問她的主意。否則以蘭佩自己的心思,怕這件事兒便早已掀開了去。
也是人之常情,蘭佩在嫡福晉的位子上,自然是不喜歡搶先生了阿哥的側福晉去;況且這個側福晉還想害她,換了誰都想將這事兒鬧開,若能將這側福晉從此攆走了,纔是一了百了。
婉兮原本就不好摻和人家後宅內的私事,況且這次又受了蘭佩這樣大的幫助,故此她其實是應該站在蘭佩這邊的……可是福靈安那孩子,卻着實總是在她面前搖晃。
那畢竟是,九爺的長子啊。
婉兮便走回案邊坐下,也提筆作畫。
她的畫藝自然不敢與蘭佩相比,畫的也沒那麼深邃的意境,設色什麼的也渾不精緻,她只是畫滿幅春意,綠柳扶風。條條綠色掩映之中,一個孩子跑進畫面來,手裡牽着一根繩子。
只是那孩子繩子盡頭繫着的卻被柳條掩蓋住,看不清究竟是個風箏,還是牽着頭牛。
婉兮將墨吹乾了,將畫兒卷好了交給毛團兒,叫明日一早設法隨着答禮一同給蘭佩送回去。
午時前後,蘭佩就接到了畫兒。
蘭佩展開初看一眼便笑了。她給令嬪畫了滿畫卷的紅,令嬪便回她滿畫卷的綠,倒爲應答。
蘭佩含笑點點頭:“令主子的畫兒充滿田間野趣,勝在天真自然。畫如其人,也難怪令主子是那樣的心性兒。”
蘭佩再細看,面上的笑便點點凝固住了。
只見孩童手中的線,卻不見所牽何物。那所牽之物隱在萬柳垂條之中,便是隱筆,暗喻那孩子牽引來的實則就是整個春天。
蘭佩放下畫卷,幽幽道:“令主子是提醒咱們留意引春。”
篆香看了蘭佩一眼:“那令主子對芸香的態度是……?”
蘭佩垂首:“令主子的意思便明擺着:她認爲即便是芸香做的,那背後的主使之人也是引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