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愣了半晌才幽幽垂下眸子,將那一口涼了的茶嚥下去。
“令主子說得對,我的馬,就叫‘珠玉’。”
毛團兒就又云裡霧裡地回來給婉兮回話。
婉兮聽完傅恆的反應,也是難過地垂下了頭去。
她不是不懂九爺的心意,只是——“九月九日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詩句太過膾炙人口,“茱萸”此名便太落痕跡,若叫人聽了去,九爺來日的仕途必受影響。
若比長痛,便還是此時短痛吧。
九爺前途無量,她絕不容自己成爲任何人攻擊九爺的口實去。
婉兮回到宮中,稍作安頓,當晚便與語琴一起,先去給位分高的嫺貴妃、純貴妃、愉妃請安。
兩人在長街裡會和,正是暮色剛起的時分。
語琴立在霞光暗影裡,先促狹地笑:“嫺貴妃和純貴妃,你倒想先去見哪個?”
“你可別忘了,就算你心下沒什麼偏私的,可是架不住人家自己拿心眼兒。你那先後的次序,若選不好,接下來便有你好果子吃!”
婉兮自是明白語琴所指:“若我膽兒小,自然應該卑躬屈膝,先去給那難惹的請安去。”
“可惜我偏不是那種怕嚇唬的人。她越是對我橫眉立目,我反倒更不將她放在心上。”
婉兮說着拉住語琴的手:“咱們自然還是先去給純貴妃請安。”
“雖然明知道這樣兒要被人家挑理,可是我怎麼着她不挑理呢?總歸在我心上便是橫着一杆秤:便都是貴妃,我便以皇嗣爲重。”
語琴也是點頭:“這話說得在理。”
只是語琴也忍不住擡眼望向兩列紅牆勾勒出的那一條兒寂寂夜空。
“可是先去見純貴妃,你心下會好受麼?純貴妃這會子可懷着皇上的孩子呢……她如今已經有了這麼多個孩子,可是咱們卻什麼都沒有。”
婉兮垂下眼簾:“姐姐說的是,人之常情,我心下自然也艱難。想說不嫉恨,卻當真做不到。只是我總歸心下有一個底限:我看的不是她,看的是皇嗣。這孩子終究首先是皇上的孩子。”
兩人先進了鍾粹宮,純貴妃身邊掌事兒的女子巧蓉親自迎出來。霞光與暮色交織明滅,卻足夠照亮巧蓉面上難掩的驚喜。
婉兮和語琴對視一眼。
這驚喜是因爲純貴妃和巧蓉也都沒想到,她們回宮來會越過嫺貴妃去,先來這鐘粹宮吧。
——自然,未必是對婉兮病癒而來的驚喜。
婉兮和語琴隨着巧蓉,一路進了寢殿。純貴妃迎到門口,燭影搖紅裡,純貴妃的肚子已是顯懷了。
只是若按着這個月份來算,卻並不算大。
婉兮刻意保持一段距離,遠遠地在門口就行禮請安。
純貴妃便遠遠地招手:“哎令嬪,怎如此多禮?快快請起。還有陸常在,快快請進來,坐着說話。”
語琴回眸朝婉兮望過來,會意。
語琴便笑着替婉兮解釋:“純貴妃便由得她吧。她在園子裡被扔了這兩個月去,人人都說我們兩個失寵了。我倒無所謂,本來也沒盛寵過,她卻好歹剛進封不久的,這心下自然難過了去。如今瞧着任何人,都是忍不住要躲遠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