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註定婉兮和語琴都無法入睡。未知的前途和命運,就像這輝煌宮室的牆角依舊避免不了垂下的蛛絲,蒙着塵,纏繞住兩人的心。
相比之下,語琴的情形要更嚴重些。婉兮便湊過去,與她並躺在一處,輕聲問:“姐姐是擇牀了?”
語琴嫋嫋輕嘆一聲。
婉兮便笑了:“也是。江南與京師,地遠山遙。”
語琴捉緊婉兮的手:“還有宮裡的話……譬如那位嫺妃娘娘,嘴裡時常蹦出的滿語,我全聽不懂。難道皇上在宮裡也是說這話的麼?”
婉兮都懂,便按了按語琴的手:“皇上在後宮裡的確是說滿語居多,可是你不用擔心,咱們皇上也最是風雅之人,漢學造詣不在翰林之下。”
語琴這才輕輕吐了口氣。
婉兮在被裡嘻嘻地笑:“瞧,我們其他這些留牌子的,只是擔心接下來要測試執帚繡錦之藝,姐姐卻是掛着皇上,還說進宮不是來當娘娘的?”
語琴登時紅了臉:“你又笑我。我的命又豈是我自己說了算的?”
婉兮便也嘆口氣,將頭抵在語琴頸上:“滿語的事,姐姐不必憂慮,反正我還能在宮裡再陪姐姐幾天,我拼着教姐姐就是。再說以姐姐聰慧,來日慢慢學也不遲。”
“只是姐姐聽小妹一句:柔美是江南女子的動人之處,可這裡是京師,宮牆內更多是來自滿洲和蒙古的格格們,她們強悍不輸男子,姐姐若只以柔美示人,註定要受欺負。姐姐要做蠶絲,外表柔卻心兒裡堅韌,叫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了你去,她們纔不敢隨便拿捏你。”
想那鳳格還不過是小小一個包衣秀女,都敢因爲語琴的漢女身份而隨便欺負了語琴去,若是換了宮裡那些主位,還不定要語琴吃多少苦頭。
“喲……魏姑娘已經歇下了啊?看來咱是來的不巧。”外頭忽然傳來輕嫋嫋的一脈嗓音,音量不高,不會吵醒真睡着了的人,可也絕對能叫沒睡着的人聽見。
從那嗓音的童稚,婉兮便聽出是來了個太監。婉兮急忙抓一把語琴,兩人急速起來穿衣。
少頃兩人忙迎出門去。卻見夜色裡站着個常服的太監,身邊還跟着個小太監,小太監手上拎着個三層的朱漆提樑大食盒。
兩人忙蹲身請安,婉兮道:“問諳達安。”
那太監忙上前扶起,挨個從臉上瞧了,躬身客氣地問婉兮:“這位就是魏姑娘吧?”
老太監在宮裡年頭多,一瞧婉兮請安的姿勢標準,還會叫“諳達”,便定不是同住的漢女。
婉兮笑眯眯答:“諳達眼力真是厲害!”
太監點頭一笑:“承姑娘的吉言。二位姑娘,咱是御膳房的太監劉福,此來是給姑娘送主子娘娘賞的克食來了。”
婉兮便也一怔:“什麼賞?”
劉福一笑:“是令尊內管領清泰清大人供奉的桂花糖栗子面餑餑做得好,主子娘娘用着可口,於是主子娘娘叫的賞。又因主子娘娘想起姑娘也在今日秀女列內,這便叫膳房多預備一份兒,着咱給姑娘送過來。”
“奴才叩謝主子娘娘。”婉兮鄭重跪倒朝長春宮方向叩頭,然後起來又向劉福行禮:“有勞諳達。”
劉福忙避到一邊:“姑娘千萬別多禮,咱實實受不起。”
別說這只是包衣秀女,就是八旗秀女,像這樣頭一晚留宮就由主子娘娘叫賞的,他可沒見着過幾個。此前就算有的,也多數都因爲自身就是宮裡主位家的親眷,這才由主位叫賞的而已。
更何況啊……劉福心裡覈計,聽說這個賞實際上不是皇后的叫的,而是皇上親自賞的啊。
婉兮接過食盒,急忙當場打開了,從裡面裹了幾個餑餑,遞給那拎食盒的小太監。小太監喜笑顏開,雖是推辭,卻也嘴甜:“魏姐姐,小的叫劉柱兒。姐姐日後想吃什麼了,儘管告訴小的,小的麻溜兒去回師父,定給姐姐都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