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由得目光放遠,悠悠道,“那孩子,他說了什麼呀?”
廿廿垂首恭敬道:“阿哥爺說,‘額涅您放心吧,總歸凡事都有皇阿瑪呢,兒子凡事都好,額涅在天上安然怡泰。’”
皇帝輕輕闔上了眼,“那孩子,他那麼說呀……”
廿廿柔聲道,“奴才在乾隆五十五年進了阿哥爺的所兒之前,阿哥爺是怎麼說的,奴才不知道了;不過是自乾隆五十五年以來,五年了,奴才眼見耳聞着,阿哥爺是天天都這麼說的。非獨今日這一天。”
皇帝默然長嘆,“唉……”
廿廿離去之時,日光西斜。
廿廿停步回身,望向那明窗殿。
透過玻璃明窗,廿廿看見皇帝獨自一人盤腿坐在坐炕上,彷彿陷入了別人走不進的世界裡,默然,卻是靜靜微笑着。
廿廿這才轉回身來,悄然鬆了一口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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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好眠,次日皇帝頒下諭旨:
“昨日皇太子、宗室王公大臣上奏……朕逐加披閱,見其情詞懇款,實皆出於至誠……”
“皇太子、及臣工等日侍禁廷,渥承恩眷,臚誠籲懇,愛戴依戀,朕未嘗不深鑑其誠悃。即天下臣民,外藩屬國,飲和食德,久沐涵濡,實皆不願朕即歸政。”
“但朕齋心默禱之意,精誠孚格。則朕初心焚香告天之語,轉爲不誠,是實難以聽許,毋庸再行瀆請!”
朕明白,皇太子和臣工忠誠之意,朕也知道天下臣民、外藩屬國也不希望朕歸政。
但是——歸政乃是朕的初心,是朕焚香敬告上天的話,朕豈能自毀初心,對天不誠了去?
故此,朕是實在不能聽你們的意見,不可以允准你們的請求。這事兒就到這吧,以後也不要再費事費心以此來請求了!
此處皇帝用了“瀆請”二字,“瀆請”是確定的含義,乃爲“一再懇請”之意。“瀆”在此爲“繁瑣”之意。
皇帝在這道諭旨之中已經明白表示:儘管王宮大臣們的心意是至誠的,但是他可不會爲了王公大臣的奏請就敢違背對上天的誓言,更沒打算爲了他們的“羣情”就自毀初心。並且從此都不准他們在用這個事兒折騰個不休了。
這便是爲皇太子顒琰,絕斷了後患去,叫他能安心準備繼位,再不必出什麼自謙之詞。
皇帝還特地又道:“況朕仰承天眷,純嘏有常,一日不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弛。歸政後,凡遇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豈能置之不問?仍當敕幾體健,躬親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訓諭,可以知所稟承,不致錯失。”
皇帝堅持叫顒琰繼位,堅持將他先扶上皇位去,但是他卻並未因此就放下了肩上的重擔去——他說他會再親自指教嗣皇帝,也就是說將來嗣皇帝一切的政令所出,都是聆聽他的教誨,說到底都是他的意思。
這便將顒琰繼位之初,可能會因手腕的尚不夠老道而可能出現的疏漏都攬在了老皇帝自己的身上去。
尤其是,擺在此時皇帝案頭最最要緊的八旗生計問題——若有宗親王公爲此而指責小十五,那他自可明白宣諭,“那都是朕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