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06、徹骨(八千字畢)

慶藻的眼,已是濡溼。

她轉頭凝視婉兮,“令額娘,我嫁進宮來得晚,於宮裡的事明白得有些遲。可是我心下卻明白一宗:方纔令額娘與我說的話,便是換了這後宮裡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與我說。”

“更何況,翠鬟本是令額娘宮中女子,令額娘能與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就更是難能可貴。”

慶藻說着吸吸鼻子,“也必定是令額娘將八阿哥和我放在心裡了,纔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能得令額娘如此,我便是怎麼着,都心甘情願了。”

婉兮輕輕握了握慶藻的手,“傻孩子,我對你並無半點溢美之詞。就因爲翠鬟是我宮裡的女子,我便在這事兒裡也擔着絕大的責任呢,倘若不是你如此大度賢淑,那別說我保不住翠鬟去,更甚至於我自己都要受到牽連。”

“所以這回當真是你幫了我永壽宮去,也更幫了我本人去。”

慶藻忍住鼻酸,“嘿”的一聲笑起來,“若當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婉兮伸手抽出自己的帕子,擡手替慶藻拭淚,“《紅樓夢》我也看過了,曹先生對你的認可,果然沒錯。”

慶藻的臉登時紅了起來,“令額娘也看過《紅樓夢》?”

婉兮含笑點頭,“我還知道鳳藻宮,知道那能入主鳳藻宮的皇妃是‘才選’。那名字裡有‘藻’的人,自然是從小就滿腹錦繡。這樣的女孩兒啊,當真合該選入宮來,給咱們大清當皇子妃呢。”

慶藻雙眼也跟着晶亮起來,“因爲這本書,我心下只覺與令額娘越發親近了!”

婉兮微笑,“誰說不是呢?雖你我剛剛在宮裡相處一年,可是我倒覺着你彷彿是我親生的兒媳婦去了。我的小十五啊還年幼,娶媳婦兒還是很久之後的事兒,可是我現在已經嚐到了有自己的兒媳婦的滋味兒去了。”

慶藻便又眼中涌出水意來,卻還是蹦出笑聲來,“淑嘉皇貴妃早逝,我在宮裡沒有自己本生的母妃。那我心下更何嘗不是早早兒就將令額娘當成自己的婆母去了~”

婉兮握住慶藻的手,“好孩子。你爲了永璇和翠鬟之事,付出實在太多;我便也過給你一句話兒去:從今往後,無論是在永璇的擷芳殿,還是在後宮裡,我都絕不叫你受了委屈去。”

七月的夜風,帶了海子上的水氣,清涼而來,盪滌盡了身上和心頭的暑氣去。

慶藻立在婉兮身後半步,與婉兮一同望向這夏夜裡的萬花陣。

小七和啾啾一左一右,攥着小十五的小胖手,在迷宮裡唧唧嘎嘎歡笑着跑來跑去。而對面矮牆之外,永璇與永瑆並肩而立。

此時雖沒有皇帝在京時,那無數盞蓮花宮燈飄搖而過的盛景,卻也有這人間最最樸素的真情去。

這真情,與宮廷無關,也與皇家無關;這一刻的真情,卻並不遜色於那蓮花燈影飄搖而過的夜晚去。

婉兮與慶藻共同看着這樣一幕,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雖然眼前是迷宮,可是她們兩個的心卻都已經找到了出口、明瞭了前路去。

夜色深了,臨去那一刻,慶藻忽地輕輕握了握婉兮的手。

“……令額娘,我阿瑪在江南,正協同江蘇巡撫陳宏謀、舅舅金輝,詳查安寧從前種種。前兒阿瑪來信兒說,必吧放過安寧!”

婉兮心下一緊,不由回眸凝注慶藻。

慶藻輕輕勾了勾脣,“安寧死得蹊蹺,阿瑪又因我墜馬之事查到上駟院去。聽說上駟院卿得力,已是查出了眉目來。皇上不過是派員到蘇州,當面問安寧的話,結果沒出幾日,安寧竟死了。”

“我阿瑪說,便是皇上沒有明白示下,可是安寧這突然的死便已經給出了說明。我阿瑪心疼我,卻已經來不及挽回,可是安寧即便是死了,卻想以死逃脫罪責,卻也是他白打了算盤去。”

“便是鞭屍……我阿瑪一旦查實,也定要將安寧從墳墓裡拖出來,狠狠鞭屍!”

婉兮擡眸望住夜色中的宮燈。

夜色雖濃,可只要心中那盞燈不滅,即便光芒暫時微弱些,可只要眼中心中永遠只看住了那燈光,不畏懼那夜色的包圍……便總有一天,燈光終究會戰勝黑暗,甚至會照亮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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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日,皇帝便奉皇太后從避暑山莊起鑾,赴木蘭。

皇帝此行的日程安排頗有些不尋常。放在往年,皇帝一般都在避暑山莊駐蹕多日;許多次,更是要一直駐蹕到八月十三日皇帝的萬壽慶賀禮完畢才起鑾。

而今年,竟然是七月十四日到達避暑山莊,只在七月十五日停留一日,便在七月十六日早早兒就從避暑山莊起鑾了。

皇帝如此着急,便也叫人不由得去猜測這背後的緣故。

一般而言,皇帝能如此,不是因爲戰事,就是因爲宮中有皇嗣即將降生。可是此時江山抵定,並無戰事叫皇帝勞心;而皇嗣之事,宮中便唯有令貴妃一人遇喜了。

想到此,舒妃、穎妃、豫嬪、容嬪等人自然都樂見其成,卻叫皇后那拉氏滿懷鬱卒了去。

除了那拉氏之外,還有一人心下沉重,那便是皇五子永琪。

永琪從此事中更看出皇阿瑪對令貴妃的在乎去……且已是過了這麼多年,已經不是令貴妃第一個孩子,皇阿瑪依舊還是在意如此去。

而他呢,母妃和嫡福晉都剛剛公開得罪過令貴妃去……

如今令貴妃已在貴妃之位,在後宮裡唯在皇后一人之下。而他的額娘呢,雖然也在妃位,卻是在乾隆十年封妃之後,已經十七年了,再沒挪動半分去。

甚至,九年前他母妃的四十歲千秋、第一次整壽時,皇阿瑪卻彷彿給忘了似的,沒有任何半點格外的恩賞去。

這便叫他的地位越發的微妙和尷尬起來——如今所有皇子裡,他母妃的位分最低。若說子以母貴,他便成了所有皇子裡,身份最低的一個。

而此時一衆皇子裡,承繼大位呼聲最高的,自然是嫡子永璂。他若要與嫡子拉近距離去,便不能指望母妃,反倒應該有些指望令貴妃去了。

終究若以位分,唯一能與皇后抗衡的,唯有貴妃;且貴妃自己的兒子尚且年幼,尚未種痘啊。

他這麼寵愛英媛,除了看重索綽羅家的前景之外,又何嘗不是向令貴妃示好呢?故此這些年他本人對令貴妃是敬重有加,小心尊奉……甚至,不惜曲意討好。

可惜,他這麼多年的努力,卻叫他自己的母妃和嫡福晉,聯袂給斷送了。

他一個成年皇子,便還是居住在宮裡,可卻只能白日在上書房,夜晚回兆祥所,這些都遠離內廷之外……待得他得了內廷裡的消息,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惱,他怨,可那兩個叫他上火的人,一個是他的生身母妃,一個是他的嫡福晉啊。

他又還能,怎樣呢?

偏就又在七月底,已在陝西巡撫任上的他岳父鄂弼,又向皇帝上了一道奏本。

奏本中談及各省督撫藩臬(總督、巡撫、布政使、按察使),設有養廉銀子,是爲這些官員養贍家口所用。鄂弼認爲,既然有這項養廉銀子,那朝廷就不用再給予各官家屬“隨糧”了(隨糧:給各地官員的“親丁口糧”,爲養贍家口僕從之用)。

皇帝準其所奏,下旨“各省督撫藩臬衙門,凡有額設家口親隨馬匹餉乾等款,概行裁汰。所裁餉乾銀兩,撥充兵餉。”

鄂弼此舉便不啻硬生生從各省督撫藩臬四位大員的口中,奪下一份兒錢糧來!鄂弼這便得罪了這天下各省官職最大的四人去,倒叫所有封疆大吏都視他爲公敵去!

永琪得了這個消息,懊惱得蹲地捂住額頭。

他若想謀求儲君之位,如何能沒有前朝大臣們的支持去?可是他的親岳父,卻“幫”他將這天下各省的大員都給得罪了一個遍!

永琪何嘗不明白,鄂弼如此甘當出頭鳥,就是因爲他這些年不得皇上器重。便是從前是山西巡撫,再調任卻也還是陝西巡撫,依舊只在巡撫之位上平調,多年不見升遷。

再加上鄂家如今的尷尬處境,這鄂弼便拼了老命地想要討好皇上,這便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上奏本將此事奏明。

皇帝自然是樂見其成,也會因此而誇獎鄂弼,可是此舉坑的卻是永琪。

他的這位親岳父啊,爲了自己的名聲,爲了能改善自己在皇上心中的處境去,這便都不替他這個女婿顧慮一二……

這般一來,他母妃與嫡福晉在後宮裡得罪了獨寵多年的令貴妃;他的親岳父又在前朝“幫”他將各地督撫大員得罪了一個遍。前朝後宮,他都只剩下了被動。

他沒福氣得來雪中送炭,一次次等來的,唯有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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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這般憂心忡忡之下,八月來了。

熱河的八月已經先京師一步,迎來了秋日的天高氣爽。經過了從閏五月以來的雨水黏膩,這般的天高氣爽,便叫人的心頭都跟着舒一口氣去。

因皇帝的萬壽便在八月裡,這便在御駕離開避暑山莊,從波羅河屯行宮處,哨鹿行圍便已然連日展開。

皇子皇孫們個個兒抖擻精神,都想在行圍之中得皇帝青睞。尤其是剛剛發生的信郡王德昭子孫不善騎射,而失去王爵承繼資格的事兒,更是給所有的皇子皇孫們敲響了警鐘。

誰都不想叫自家的王爵之位,因不善騎射之故而失去承襲資格,旁落別支去。

故此今年的皇子皇孫們便格外警醒去,人人皆上馬,誰都不想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善騎射的印象去。

這樣一來,今年行圍的競爭,便較往年更爲激烈。

在去年失去行圍競射的機會之後,今年永琪的求勝之心原本最盛;可是今年卻遭逢到這樣的形勢,叫永琪也全然意外。

如今只要舉目所及,便都是皇子皇孫們各自上馬,不顧一切狠練騎射的情景……永琪雖說對自己有信心,可是也難免憂心忡忡起來。

此次秋獮木蘭,永琪惱了鄂凝去,而英媛則留在京中照料孩子,永琪隨身帶來的是另外一位“皇子使女”胡博容。

永琪這幾天的心神不寧,便叫胡博容都看在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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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兆祥所裡三位妻妾的地位,胡博容最有些尷尬。另外兩人,鄂凝是嫡福晉,英媛有了兒子,胡博容自己雖然也曾爲永琪產子,可終是夭折……

胡博容這次能隨永琪同來,自是珍惜這個機會,伺候得都更加小心翼翼。

胡博容也知道這會子她便是出言寬慰,卻並不能改善永琪所面對的情勢去。既然解決不了問題,一味的勸說,反倒可能叫阿哥爺心下更爲焦躁。

胡博容便選擇沉默相伴,夜晚更拼盡溫柔,用無言的肢體語言,去幫永琪放鬆身心。

永琪白日裡默默隱忍,凡事依舊要做到最好,絕不能叫自己的焦慮顯露出來半點;夜晚裡,便也唯有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宣泄心中的壓力……故此這些日子來,對胡博容在牀笫之事,也果然是用了更多的力氣去。

便是每次大汗淋漓地結束,都叫體力耗損,可是他卻都並未放在心上。他畢竟才二十二歲啊,正是一個男子身子最強健的時候兒,便是這麼點兒損耗,睡一覺便足以補回來了,他便也並未放在心上去。

況且雖說壩上草原已先來秋涼,可終究還是八月裡啊,便是折騰些,也冷不着、凍不着去。

兩人心同此處,便越發動情盡力,直是每晚笙歌,盡夜貪歡了去。

每次盡興而眠,永琪因滿身出透了的汗,便都推開絲被去,盡仗着自己年輕力壯,全然不將壩上草原夜裡的秋涼放在心上半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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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爲這般的不小心,在皇帝到達巴顏溝附近諸大營,連日哨鹿之時,永琪再上馬,便總覺腿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來。

可是那疼痛卻不在表面,從外表看不出任何異樣來;那痛是隱在肌骨深處,摸不着看不見。

永琪也曾有心想召太醫來瞧瞧,可是一來無法準確描述病情,二來也是不想泄露自己是貪歡所致;三來,他更擔心太醫會勸他休養,放棄上馬行圍。

他便依舊仗着自己年輕力壯,便也不將那疼痛放在心上了,沒叫太醫來看。

心下也是想着,總歸待得回京之後再叫太醫來看,一切也都還來得及。

也是因爲相同的原因,他這腿上的疼痛,便連胡博容都沒有告訴,唯有自己一個人咬牙藏着。

先前幾日還好,可是這日哨鹿時,因哨鹿要連續兩日;頭一日追逐鹿羣,將鹿羣驅趕入窄仄之地去,所有參與行圍之人就在山林之間露宿一晚,第二天趁着天矇矇亮,鹿羣喝水之機,左右形成合圍去。

這一晚在山林之間露宿,又受了些秋日壩上草原的寒露,永琪的腿便疼得更鑽心刺骨了起來。

可是天亮時哨鹿在即,他只想着不顧一切拔得頭籌去,哪兒還顧得上自己的腿去呢。

待得天矇矇亮,隨着鹿哨漫山遍野的響起來,左右合圍形成。鹿羣慌亂逃生,衆人便都躍上馬背,吆喝而追。

這樣晨霧濛濛的林間,陽光未起,晨露未乾。遠處的草尖兒、樹梢上,甚至已經隱約接了霜氣去。

在這樣兒的情形下縱馬狂奔,他的腿便真真兒成了酷刑,叫他連馬鞍都要坐不住了。可是他一心只顧向前,不惜一切去,這便在馬匹四蹄騰空,要越過一根橫在頭裡的樹杈時,他的腿便夾不住了馬腹,整個人從馬背上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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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跟從的宗室子弟、侍衛們都驚住,紛紛急急勒住馬頭,下馬前來救護。

永琪不想如此示弱,忙伏地擺手道,“我沒事!你們快重上馬,哨鹿要緊!”

隨身的侍衛終是不放心,這便都堅持要查看永琪傷處。

見永琪捂着腿,這便都打千兒跪下,請求永琪捲起褲管。

永琪推卻不了,便也不得不捲起褲管來。卻也只見外皮只有擦傷,倒沒什麼要緊去。

永琪便也放心一笑,“早說過了,不過是跌了一下,全無大礙!來,咱們一起上馬,非拔得今日頭籌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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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因放下了心,重新上馬,腿彷彿也只是表皮擦傷的那一點疼;之前潛伏在肌骨深處的痛楚都不見了。他自加倍奮勇,不顧一切,勇往直前!

哨鹿的不光有皇子皇孫這些男兒,更有內廷主位、皇子皇孫們的福晉。

今日便連舒妃、穎妃、豫嬪、容嬪等都親自上馬,陪同皇帝周圍,一同行圍。

女人們自不計較獵物多少,都只爲了幫襯自己的夫君罷了。

舒妃、穎妃、豫嬪、容嬪當中,還以出自厄魯特蒙古、身爲成吉思汗後裔的豫嬪騎技最好。她便一馬當先,甚至將皇帝身畔的侍衛們都給甩開到一旁,親自執了撒袋箭囊。皇帝搭弓射箭,她便遞上箭矢。

同出自科爾沁蒙古的綿德福晉阿日善(意爲“聖水”),自也跟從在自己的夫君綿德身邊兒。

皇孫“綿字輩”的自都在一處,都以皇家的長房長孫、定親王綿德爲首。阿日善回眸,便看見跟在身後最近的就是綿恩,與綿恩的福晉富察氏。

雖同爲皇孫,然嫡庶有別,此時綿德已經是定親王,綿恩卻尚未封爵;而阿日善自己是固倫和敬公主的女兒,皇上的親外孫女兒,可是綿恩福晉富察氏的父親福敬,不過只是個副都統。

綿恩便與綿德相差太遠。

綿恩便也謹慎小心,自行圍以來都是小心翼翼策馬跟在綿德背後,絕不超過一分去。便連狩獵,若綿德尚無所獲,綿恩也絕不開弓射中。

綿恩的福晉富察氏也是與阿日善離得遠遠兒的,便連衣着都刻意黯淡樸素去許多,絕不與阿日善爭短長。

雖說阿日善小心防備着這個小叔,可是綿恩兩口子這樣刻意的小心翼翼,倒也叫阿日善甚爲滿意,這便暫且放鬆了對綿恩兩口子的防備去。

既然皇孫裡暫且沒有敢與綿德爭風頭的,阿日善的目光便也瞄到了一衆皇子身上去。

雖說皇子們都是綿德的叔叔,可是年歲卻都是一般大小。如今皇上的儲位懸而未定,那麼皇子和皇孫便各自都還有希望去。

——不說遠的,人家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沒立兒子,而是直接立了皇太孫,將皇位傳給了兒子去麼?

還有當年康熙爺早早兒便看中了孫兒弘曆,這纔有瞭如今的皇帝去。那這故事,自然也有可能重演啊。

綿德是長房長孫,又是皇子皇孫裡唯一的親王,那便是連皇子們都比不上呢。

阿日善終究是皇帝的親外孫女,又是唯一的固倫公主的女兒,她的心自是高高頂在天上。這世上能配得起她身份的,唯有正宮皇后了。故此在她眼裡,不管是誰,若能擋了綿德的路,便已然不是她的親人了。

況且那幾位小皇叔,都是庶出。雖然既是她的舅舅,又是她的叔叔,可是這情分本就不深。

阿日善便將目光盯在了永琪那兒去。

而永琪的表現,果然叫阿日善“不失望”,永琪在一衆皇子皇孫裡一馬當先,且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勁頭兒,當真叫阿日善嚇了一跳去。

這份爭勝之心,自是阿日善所最不願意看見的!

這日罷圍,皇子皇孫們都呈進獵物,爲皇帝賀壽。果然不出所料,永琪獵得的數目最多,生生將綿德壓在下頭。

阿日善有些暗暗惱火,回到自己帳中,便囑咐陪嫁的家下女子去請自己母家的侍衛來。

她阿瑪是三額駙,也是曾經的達爾罕親王。雖說後來被革去王爵,皇帝將達爾罕親王爵給了他兄弟一支去承襲,給了世襲罔替之恩;但是好歹她阿瑪也還是達爾罕親王之子。

而此時皇帝行圍木蘭,這一路上都是蒙古各部的地界兒。達爾罕王爲科爾沁左翼中旗的扎薩克,在整個兒木蘭圍場所行經的蒙古地界兒裡,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威望去。

阿日善盯着自己母家一衆世僕的眼睛,“……五阿哥的生母愉妃,雖說也是同出咱們科爾沁蒙古。可是愉妃的阿瑪是個什麼身份,不過是個披甲人!便在愉妃生子之後,也才得了個六品員外郎的官職去。”

“就這麼個卑微的女人所出的兒子,如何敢與我的夫君相爭!我的夫君是皇家的長房長孫,更是我科爾沁達爾罕親王的女婿——在這片壩上草原之上,我的夫君便怎麼都不能輸給五阿哥去!”

一衆侍衛都跪倒在地,手撫心口。

“草原是格格的孃家,格格身份尊貴,如何是一個披甲人的外孫可比!我等只知有達爾罕王爺,不知有五阿哥!”

“我等在此,但憑格格吩咐——”

阿日善滿意地笑了,指甲颳着袖口上的繡花,緩緩道,“也不用做旁的。總歸五阿哥也算我的舅舅、定王爺的叔叔,況且若是做得過分,倒叫皇上瑪父生疑。”

“總歸行圍又不是一日,皇上瑪父在巴顏溝左右要連續行圍多日,咱們便不再輸給五阿哥就是了!”

阿日善垂首想了想,“不如這樣,你們左右也是護駕行圍,這便先在獸羣周圍埋伏好了。只要見五阿哥出現,你們便設法將獸羣驅趕開去,不叫他有所斬獲!”

“這樣兒便是最穩妥、也最容易的法子了。相信無論是五阿哥,還是皇上瑪父,都不會起疑……便叫皇上瑪父、滿朝文武、宗室外藩們都只當是五阿哥自己沒本事,就夠了。”

一衆侍衛齊聲應諾,“嗻!格格放心!”

連續多日,永琪再也沒能力拔頭籌。

非但不能力拔頭籌,越往後,他斬獲的獵物越少。到最後一天,他呈進的獵物,竟然都沒有才十一歲的永瑆多去了。

永琪不明道理,便如被困入牢籠的困獸一般,滿心的憂愁如火,表面卻又竭力掩飾,不敢有半點表露出來。

這般急火攻心,他腿裡的那股子隱痛便越發鑽心難忍起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便還是將受挫的緣故,歸結到了自己這莫名疼起來的腿上來——說不定便是因爲腿疼,駕馭馬匹的力道弱了,馬匹跑不快,才叫他總是晚一步到達獸羣集結之所。

這念頭漸漸紮根,叫他自己越發篤信起來。

他便不由想到那同樣瘸了一條腿的永璇去……

他心下也是忍不住畫魂兒:莫非他這腿莫名地在秋獮途中疼了起來,便是呼應了永璇之痛、慶藻之傷?

那便是——報應了吧?

上天不會報應在他母妃身上,這便都叫他來承受。

越是這樣想,越覺得有道理。他便也只能啞巴吃黃連,生生將這痛苦給嚥下去,從未懷疑起這背後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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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裡,到了八月,忻嬪便也閒不住了。

總歸皇上歸來還早,她便關注起明年小十五種痘之事來。

“你們說,那十五阿哥還敢在五福堂種痘麼?終究,魏婉兮的十四阿哥,就是死在五福堂的。”忻嬪問樂容和樂儀。

樂容和樂儀對視一眼,心下都是咯噔一聲兒。

主子籌劃的事,最終都得叫奴才去辦。可是這次主子計算的又是什麼事兒呢,這可是要謀害皇子啊!

樂容和樂儀兩人在今年南巡途中,受了安寧的銀子;如今安寧忽然死了,兩人心下已是忐忑多日。如今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還敢去摻和那更要命的事兒去?

——收銀子還好說,大不了是自己得咎;可若是謀害皇子,那便是自己一家人都得跟着掉腦袋啊!

忻嬪等了半晌,見樂容和樂儀只是面面相覷,半天都沒等來她們的一聲動靜去,便不由得挑眉。

“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

樂容小心道,“主子……就是因爲令貴妃先前已經死了一個十四阿哥,這又得的十五阿哥,她便看成眼珠兒去一般。皇上也在意十五阿哥,鎮日說十五阿哥與皇上最爲肖似……故此奴才忖着,待得明年十五阿哥種痘,皇上和令貴妃都會格外加小心去……”

忻嬪挑眉,“我當然知道。可這世上又哪裡有什麼防備,可以天衣無縫去?只要有心,總能找到空當去……”

樂容和樂儀又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去。

樂儀先扛不住,跪倒在地,“主子!奴才勸主子,還請收回此念!”

“你敢攔我?”忻嬪一愣,眯了眼,彎下了身子來,細細盯着樂儀的臉看。

“……樂儀,你這是做什麼?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又曾做過了多少事去,怎地這回竟會嚇成這個模樣兒?”

樂儀一個冷顫,忙垂下眼簾,避開忻嬪的目光去。

“主、主子……奴才不敢攔着主子。奴才是、是說,呃,主子又何苦這會子要替他人能做嫁衣裳去?奴才斗膽直言:主子終究這會子並無皇子,那令貴妃的皇子便又幹咱們什麼去?便是有人要計較,那也是皇后、愉妃她們鬧心去,咱們又何苦替她們如意了去?”

忻嬪想了想,便也點頭,“倒也有理……”

忻嬪說着閉了閉眼,攥緊指尖,“我只是,太恨今年又是她擋了我的道去!好好兒的南巡,本是我復寵之路,可卻還是叫她獨佔了皇恩去,我便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去!”

“瞧她今年那個得意張狂的樣兒,我便等不及要狠狠打在她臉上去!若暫且不能打掉她臉上的得意,我便也得設法紮在她心上去!叫她疼,那她臉上便再不能那麼得意去了!”

樂容聽得心下一片灰燼。

“主子啊,主子這會子怎又將全副心思都放在令貴妃身上去了?”樂容忍不住道,“主子今年不是本該將心思都放在皇上這兒麼?已是八月了,主子尚未復寵成功,又何苦還要將心思都挪到令貴妃身上去?”

忻嬪一怔,呆呆望住樂容。

“……對啊,你說得對。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滿心裡想的都是怎麼與她鬥,卻反倒忘了皇上去呢?哦,是了,是因爲皇上的心思,太難猜啊。我用了那麼多的氣力,卻怎麼都還打不開皇上心上那扇門啊。”

“與猜皇上的心意相比,還是與令貴妃鬥,對我而言更簡單……”

(八千字加更,祝親們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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