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本說要二月啓程去祭陵,可是一直延宕到二月末,還沒走呢。
總歸永壽宮這麼近,皇帝沒事兒便叫高雲從抱着奏摺,到永壽宮來批閱。
若遇見西北送來的戰報,一時委決不下之時,便將小十四抱到懷裡來。小十四這會子七個多月了,正是能穩穩當當坐着的時候兒,皇帝便由着他伸手在炕几上亂抓撓,一陣忙亂過後,他自己腦海裡反倒亂緒捋順,平定下來了。
原本皇帝批閱奏摺的時候兒,婉兮不該在近旁。可是這會子因爲小十四的緣故,婉兮可怕小十四那小手不分輕重,打翻了硯臺染了奏摺,或者乾脆抓過奏摺給撕了就糟了……婉兮便不得不在對面炕上坐着,跟皇帝隔着一個屋地下,遠遠盯着小十四。
這日瞧着瞧着就不對了,那小十四興許也知道他皇阿瑪縱容他,這便從皇帝腿上扶着桌沿兒站起來,伸手奔着硯臺裡的墨汁兒去了!
這會子皇帝正對着幾分奏摺出神,婉兮不便過去打擾,便只自己運氣,緊盯着小十四。
她只是怕那小子手上沾了墨汁兒之後,再一巴掌拍到奏摺上去,那可怎麼辦啊!
可是好在小十四將手在硯臺裡打了個轉後,滿意地擡了起來,沒往奏摺上去拍,反而是舉回到自己眼前來,小眼珠兒還對了半天焦點,找到了合適的距離,這才認認真真“觀賞”了起來。
婉兮悄然吊着眼線,心裡真是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氣。
也是,對這七個月的小孩兒來說,哪有什麼乾淨埋汰的概念呢?他還覺着摁了一手掌心的墨,挺好玩兒的呢!
也是,皇上御用的墨,可是上好的松煙墨。裡頭不光是有松油的膠凝手感,更因配料裡添加了麝香、冰片等,味道可好聞了呢——也興許,她這位小爺,將這氣味兒芳香的東西,當成好吃的了。譬如黑芝麻糊之類。
小十四這七個月多大的時候兒,正是吃各種米麪糊糊呢。
婉兮伸手叫玉蟬,輕聲吩咐,“叫嬤嬤們去備一碗黑米的糊糊來。”
婉兮其實已經想到前邊兒了,可是再快也沒有人家小十四的反應快。玉蟬還沒能邁出門檻兒呢——小十四已經直接將那黑乎乎的小手給——塞嘴裡了。
“哎呀你給我吐出來!”
婉兮也顧不得自己還懷着孩子,外加皇上這會子批閱奏摺呢,從北邊炕上直接蹦下來,就朝南炕上衝。
玉蕤嚇得趕緊跑上來抱住婉兮,“主子!跑不得!”
皇帝一垂眸,也瞧見自己這小兒子是幹嘛了。
雖然皇帝沒有全程都看見,沒有婉兮觀察那麼仔細,不太瞭解前情後果,不過皇上一看小十四這一嘴的墨,卻半點都沒着急,反倒揚聲大笑。
婉兮在玉蕤的攙扶下站穩當了,急得臉都通紅,“爺還樂!”
小十四有些被他孃的激烈反應給嚇傻了,站在他阿瑪懷裡,都忘了把手從懷裡給抽出來。一雙黑豆兒似的小眼珠就愣愣盯着他娘看。
皇帝卻環住他小小的身子,柔聲道,“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