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上前輕輕扶住皇帝的肩。
皇上的難過,她都明白。
那會子忻嬪有了孩子,月份實在太巧了,她如何不明白,那是皇上爲了護着她,爲了叫她五個月之後的禁忌之時,能穩穩當當回到京師來,不在路上遭了人的算計去。
她更知道,皇上是個好阿瑪——不管皇上是否寵愛那個孩子的娘,皇上卻都是疼愛自己的孩子的。當年永璉、永琮兩個嫡子相繼薨逝,皇上先下詔罪己,說是因爲自己想要立嫡的心,才累得兩個幼子反倒早夭;
四公主、八阿哥生下來有所殘缺,皇上也一樣疼着護着;便是他親口大罵大阿哥、三阿哥,可是待得大阿哥故去之後,他還是對兩個皇孫那般牽心連肉地疼愛。
便是後來舒妃的十阿哥夭折,皇上還是通過奪了和婉公主的額駙的爵位,來繞着彎子給十阿哥討了半個公道回來……
都說天子無情,可是作爲阿瑪,他卻是已經盡其所能做到慈愛、平凡。
婉兮在皇帝身邊蹲下來,將面頰躺在他手背上。
“終究孩子無辜,皇上爲了八公主,怎麼內疚,怎麼難過,都是應當的。”
“只是若說上天懲罰,奴才倒不覺着上天是懲罰皇上——若論算計,若論壞心眼兒,那會子自然有人更該遭天譴去。便是報應,也都是在報應那個人,與皇上無涉。”
“再說皇上那會子便是有心算計了她去,也都是爲了保護咱們的小十四——皇上就還是在保護自己的孩子啊,皇上從來也沒想過,要害自己的親生骨肉去。”
皇帝深深吸口氣,閉上眼,痛苦地點頭。
“……守月姥姥們報了,說八公主本來就是個完完整整的公主,卻偏偏在腿的根兒裡、腹與股的溝處,額外生出一條空的——宛若男孩子的把兒來!”
“他們都說,這孩子不幸,卻也幸運。說幸運,是說按着那情形來看,胎像的變化應該是從月份大了的時候兒開始的。也就是說前幾個月,這孩子都妥妥地按着個女孩子的模樣兒長大;只是到了最後幾個月,才意外起了些變化。”
“故此那孩子腹股溝處的那一條,只形如後安上的一般;她的本體,倒沒有其它畸變去,還是妥妥帖帖的女孩子。”
皇帝這才伸手捏過那盅酒來,緩緩吞了。
“刀子匠做這樣的活計,自是手到擒來,手藝堪稱出神入化;況且那一條是空的,便如切掉一層皮一樣,沒有給太監淨身似的那樣致命。”
“故此等那孩子滿月了,那刀口就也長好了。她應當還是穩穩妥妥的八公主……”
婉兮這也才悄然地、長長地鬆了口氣。
“若此說來,那便還是咱們八公主的福氣大。這若是換了民間旁的孩子,說不定生下來就被拋棄了,這一生又怎麼辦呢?”
皇帝的眸光徐徐轉涼,“公主是爺的閨女,爺自然該怎麼疼愛,還怎麼疼愛。可是這事兒背後的那個人……爺原本就沒想過要給她的,她就更不必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