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葉便是一個激靈。
“主子怎麼這麼說?那孫玉清自己沒眼色、忘本,跟奴才又有什麼干係?”
婉兮淡淡垂眸。
“宮裡的太監,都不容易。若不是家貧志短,誰會甘心進宮來當太監?那一刀之後,便將多少人的自尊也一併斬斷了。故此這宮裡的太監,古往今來,不少見騎牆鑽營之輩。如李諳達、毛團兒這樣的,總是鳳毛麟角之數。”
“故此孫玉清是這德性,我倒不驚訝。總歸他又不是毛團兒,他在皇上眼前也蹦躂不起什麼來,我也懶得搭理他。”
“可是我卻也知道他不笨,他還沒傻到非要當面頂撞我;更何況那會子皇上還在呢。就算皇上喝醉了,可是誰敢說皇上醉酒了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婉兮眼波靜靜揚起,瞟了玉葉一眼。
“我倒覺着,他那會子說那樣的話,沒過腦子,是衝口而出。”
“便也因爲這個,我纔沒真心與他計較。聽人說真話,便是再刺耳,也總比聽算計出來的假話好。”
玉葉尷尬地笑,一個勁兒地搓手。
“主子這是說什麼哪?奴才怎麼聽不懂了?”
婉兮別開頭去,“都二十五歲了,還玩兒這個把戲,你當我能被你唬過去?”
“那會子他語氣那麼衝,依我看,就是因爲先與他回嘴的人,是你。你還偏提什麼這宮裡又不是沒有別人了……興許你無心,他怕是有意了。”
婉兮不看玉葉,只篤定說,“……你當你那麼說,是爲毛團兒好?我告訴你,若遇見個小人,你那話便反倒是給毛團兒招災!”
玉葉見主子直接將她的事兒與毛團兒聯繫到一處來,只敢出氣兒,卻不敢說話了。
婉兮眸光靜靜流轉。
“這回等回京,皇上平定阿睦爾撒納的大計定下來,我就跟皇上提起叫你出宮的事兒。若西北戰事順利,我年底之前就能叫你出宮;若西北不利,最遲我也爭取明年把你的事安排清楚。總歸,你還是先做好預備去吧。”
玉葉又要哭,抱着婉兮的腿,眼圈兒已經蓄滿了淚。
婉兮輕嘆一聲,“別委屈,也別捨不得。你便記着,我總歸是爲了你好。”
十月,皇帝命大駕回鑾。
迴鑾前,皇帝在避暑山莊的“萬樹園”,賜宴王公大臣和蒙古王公臺吉等,宴會之上,君臣一同觀看盛大火戲。
“萬樹園”在避暑山莊平原區東北部,北倚山麓,南臨澄湖,爲模擬壩上草原風光所建。萬樹園中建蒙古氈房,草叢中鹿兒成羣,山雞野兔時隱時現。此處雖是皇家園林之內,卻宛如置身草原之上一般,叫蒙古王公們越覺親熱。
皇帝每年元宵,也都於圓明園“山高水長”看火戲。婉兮對於火戲不陌生,可是這樣宛若置身草原之中,坐在氈房前看火戲的經歷卻並不多。
況且今年規模之盛大,堪稱歷年之最。
婉兮仰頭,看那焰火升騰鑽入天際,轟然盛放,光芒竟可蓋過星月;更比星月灼熱。婉兮明白,這蒸騰的不僅是焰火,更是皇帝的一顆天子之心。
璀璨熾熱,高與天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