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也是不由得涌起無言的酸澀。可是她卻只嬌俏一笑:“奴才說了,皇上就肯準了麼?既然明知皇上不會準,奴才倒白白浪費了一個恩典,那多虧呀。”
她這樣的巧笑嫣然,反倒叫他心下更生憐惜。
他便更不捨鬆開她的手:“……那你說。只要不是說出宮的事,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婉兮垂下頭去:“四爺與我說說那不開心的事兒吧。”
皇帝一窒。
婉兮自己也緊張得垂下頭去,攥緊了衣角:“我知道後宮不可干政,可是我又不是皇上的後宮,皇上就算與我說了,也不算違背了祖宗規矩。”
“況且我生於鄉野,於朝堂之事什麼都不懂,爺縱與我說了,我也都是鴨子聽雷,全聽不明白就是。”
他漆黑的眼珠兒微微一轉,脣角已是揚起:“嗯哼,你是怕爺將那悶氣積在心裡,鬱卒出病來。不是你想聽那前朝的事,你只是想叫爺發散出來。”
婉兮聳聳肩:“其實我是好奇,這天下究竟有什麼樣的人、何樣的事,才能叫四爺這樣心胸寬廣的人上了火。”
婉兮說着又是歪首莞爾一笑:“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四爺是天子,奴才忖着四爺的肚子裡怎麼都能裝進一列大船隊了吧!就如當年康熙爺下江南,又如前明鄭和下西洋那麼些的船纔是。”
皇帝被她逗樂了,搖頭而笑:“你呀,是想說我肚子裡總不該陰溝裡翻船纔是。”
婉兮便也笑:“奴才是那麼想,不過總歸不敢那麼直說出來。”
皇帝叫李玉,李玉送了牙刷、薄荷青鹽進來,伺候皇帝漱口淨手之後,皇帝才輕嘆一口氣道:“我殺了一個人。是朝廷一個重臣。”
婉兮垂首點頭:“皇帝處死臣子,歷朝歷代都不稀罕。”
皇帝輕輕閉上眼:“朕自問性子寬仁,自從登基以來也是以仁、孝治國。朕不願輕易誅殺大臣,尤其是這樣的重臣。況且,他本罪不至死。”
婉兮伸手將碗筷緩緩收拾起來,聚成一堆:“皇上施仁政,乃爲用心良苦。奴才斗膽,奴才也知道民間多有埋怨先帝苛政的;故此皇上登基以來,才盡力扭轉政局,廣施仁政。這是讓天下安心,亦是爲先帝積德。”
便如雍正最恨的八王等人,都被皇帝登基之後重新納入宗室,恢復玉牒記名。
皇帝深吸一口氣:“可是無論是仁政還是苛政,總是雙刃劍。朕施仁政,以爲大臣能從此安心輔政,怎知他們卻漸漸生出驕奢之心來。朕便不能不殺!即便只貪千兩,朕也要殺!”
婉兮輕輕轉頭:“是他咎由自取在先,不是皇上仁政不達。況且犯錯的人自己都已經死了,拋下前塵往事,皇上又何必爲了該死的人,掛懷至今?”
皇帝輕嘆口氣,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九兒,你可知道朕獨自在這寶座之上,卻也總有一些這樣的時候,環目四顧,朕卻發現在自己總是孑然一人麼?有你這樣陪着朕,說說話,朕才覺着好多了。”
婉兮心下愀然生痛,卻不敢去迎向他的目光。
“皇上怎會孑然一人呢?皇上還有那麼多後宮主位,皇上可以與她們傾訴。她們都比奴才更有見識,更知道如何幫皇上分憂。”
“是麼?”皇帝笑了,“看似是的。她們的確都比你年紀大,見識多,可是朕若將這話與她們說了,她們首先想到的卻不是如何替朕分憂,反倒是如何揣度朕意,然後儘快將這消息送出宮去給她們的父兄,叫她們各自的家族設法從中得利。”
皇帝深吸一口氣:“我不瞞你,此次朕指派查辦此案的大臣裡,便有來保。若被人知道朕對此事耿耿於心,不出三天,前朝便必定有人藉機發難,彈劾來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