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聽出來婉兮在講述供餑餑桌的規矩時,言語之中也有嘲諷。嘲諷她在乎皇后之位,就不得不天天在坤寧宮吃肥豬肉;嘲諷她便是供餑餑,怕也是不懂供素月餅,怕是還要首選那葷月餅去。
那拉氏心中雖不快,這一刻卻也無話可說。
她只能冷笑一聲,“是麼?那我倒要上樓去看看。”
她回眸望住皇帝,“終歸,擺果桌、餑餑桌,令妃是可以代勞。但是皇祖留下的規矩,在這‘雲山勝地’祭月的,只能是皇后親爲。”
皇帝擡眸而笑,“皇后說得有理,這‘雲山勝地’爲皇祖時所建……只是皇后忘了,這‘雲山勝地’建於康熙四十九年……而從康熙二十八年,孝懿仁皇后崩逝之後,皇祖便已經不再立後了。”
“而皇考自登基,在位十三年,從未來過避暑山莊。”
“在皇祖和皇考這裡,皇后來主持‘雲山勝地’拜月之事,從未實行過。倒不知皇后是如何認定這是皇祖定下的規矩去了?”
那拉氏一張臉登時滾燙。所幸這是在夜色裡,燈影又暗,誰都看不見。
她反倒在燈影裡,桀驁地擡起頭來,對上皇帝的眼,“就算皇祖時已經不立皇后,皇考登基之後又從未來過避暑山莊……那前頭總歸還有孝賢皇后吧?”
“皇上自乾隆六年,定下隔年秋獮的規矩,到如今前後已是來了五次。妾身倒不信孝賢皇后就從來沒在這兒行過這個老例兒!”
只要有一個先例,那她今晚上就不至於下不來臺!
皇帝又笑了,目光如澹澹月色,從婉兮面上滑過。
“說起這些年的秋獮,朕倒是想起來,當年孝賢皇后在世的時候,每次都陪同皇太后和朕同來;倒是皇后曾爲嫺妃、嫺貴妃,因是潛邸側福晉,地位僅次於孝賢,故此每次孝賢都將你留在京裡,坐鎮後宮。”
“皇后從前沒來過這避暑山莊幾次,不知道孝賢具體是否曾於此處拜月,也是情有可原。”
那拉氏面色便又是一變。
那些年,那些曾經被孝賢皇后死死踩在腳下的憋屈歲月,終於隨着她正位中宮而一去不復返。
可是這會子,還是被皇上給無情地挑開。
那拉氏眯起眼來,不甘地迎住皇帝,“難道妾身說錯了麼?皇上的元妻嫡後,也未曾在此拜過月?”
皇帝莫測高深,在月影之下微微一笑,“孝賢侍奉皇太后至孝,故此每次來避暑山莊,孝賢都並不住在避暑山莊裡,而是與皇太后住在一處。皇太后因緬懷皇考,來承德都駐蹕皇考賜園獅子園……“
“還是前年朕心疼皇太后舟車勞頓,不便朕每日晨昏定省,故此纔在正宮東面特爲皇太后修建‘松鶴齋’,以爲皇太后行宮。”
“故此便是孝賢,也還從未在此以皇后身份,主持過拜月之禮。皇后,你明白了?”
那拉氏雙頰如遭掌摑,一片滾燙。
她環視周遭衆人。這夜色幽暗,她也同樣看不清她們的臉。
她們現在各自都是什麼表情?笑話她麼,還是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