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因在船上,用膳也從簡,不擺膳桌,不用整份兒的御膳;那用膳盒擺上來的,也滿滿當當至少有二十多道菜式去。再加上皇太后賞的、各宮嬪妃進的菜,以及內管領進的爐食餑餑,這便林林總總也有三四十道了。
若是賞給旁人的克食,都是將皇帝用得好的菜另外預備一份兒出來賞賜,通常不用皇帝“拆用”過的。可是傅恆不是外人,皇帝就這麼直接賞了。傅恆便也只好這麼坐下來吃。
傅恆坐在桌邊吃飯,皇帝也不避諱,就坐在旁邊兒“圍觀”。
幸好傅恆從小就是在皇帝身邊兒長大,倒沒那麼拘謹。且這是南巡途中,君臣都是歡喜,倒沒以往在養心殿召見的時候兒那麼守着規矩,傅恆便盡揀着自己愛吃的吃。
可是皇帝卻不樂意了,一徑發出指示,“……這三四十道菜呢,你別盡揀着這三道吃。多用用旁的,別糟踐了。”
傅恆便笑了,“皇上既賞奴才克食,卻要反悔不成?”
皇帝翻了個白眼兒,“誰反悔了?朕也不是跟你小氣,只是因爲——”
他頓了頓,又掂量了一下才說,“只是因爲這三道菜是朕用過的。按說這拆用過的,不該賞大臣克食,給奴才們吃罷了;你一個勁兒地吃這個,倒像吃着朕的哈喇子似的……朕於心不忍。”
婉兮在屏風後頭聽着,也看不清九爺吃了哪些菜。
想要盡力去看,可是皇帝給九爺安排的座兒,偏是背對着她,她便更甭想看清楚。
可是皇帝話裡還是泄露了秘密——皇上強調“三道菜”,說巧不巧,她給皇上進的,不就是三道菜麼。
皇上從不是小氣的人,尤其是對傅恆更是君臣交心,不可能真小氣兩道菜的——若說有,那也只能是因爲她了。
婉兮在屏風後只得垂首輕嘆,已是懂了。
可是傅恆那邊卻還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道,“……奴才是皇上的臣子,便是嚐嚐皇上的龍涎,也是造化。”
婉兮都忍不住撲哧兒笑了,皇帝那邊廂睜圓了眼。
這會子的九爺,又不一樣了。
從前那個十九歲的少年,仗着姐姐的緣故,與皇上之間頗多親近;後來年歲漸長,被皇帝連續多年擢升,便也悄然之間揹負了太多的壓力去,故此二十歲以後的九爺總給人感覺過於年少老成了些。
如今年過三十的九爺,幾年的朝廷首揆生涯鍛鍊之後,與皇上之間雖則還是君臣禮數嚴,可是聽起來九爺自己卻可以放鬆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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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心悄然一安。
皇帝無奈地聳聳肩,“……那你倒說說,你憑什麼就吃這三道菜?難道就是爲了故意尋朕的哈喇子不成?”
聽到這裡,婉兮倒是悄然提一口氣。
九爺不管怎麼着,這會子總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才行,否則君臣禮數也不容啊。
屏風那邊,傅恆喝了一口茶,這才緩緩道,“只因爲這蓴菜和姜芽是奴才親自帶人採來的,奴才自己也想嚐嚐;至於這腐乳扣肉麼……皇上忘了,奴才也曾替皇上管過內務府,奴才還親手洗刷過醬菜房的腐乳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