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給做了姜芽雙色鴨子、蓴菜雞蛋湯、腐乳扣肉。
姜芽和蓴菜都是江浙本地最新鮮的,腐乳扣肉卻還帶着京師、關外的濃汁重醬的味道。
皇帝滿意點頭,“既能叫爺吃到這江浙本地的新鮮春菜,又能叫爺一償思鄉之情。”
婉兮含笑點頭,“姜芽和蓴菜是本地最新鮮的春菜,可是爺已經出京一個多月了,雖吃着當地的物產新鮮,可是也總該想念宮裡的滋味了。這腐乳是從宮裡醬菜房帶出來的,不是本地採買的,這味道就還是宮裡醬菜房裡老罈子裡的味道。”
皇帝攥住她的手,“這次南巡,她們都帶了大包小裹出來。裡頭不外是衣裳、首飾;倒是你,原來還帶着腐乳呢……”
婉兮歪歪頭,“雖然皇上是天下之主,這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可是咱們大清江山實在幅員遼闊,各地風土總有不同。皇上雖可‘四海爲家’,可是最愛吃的那一口兒,終究還是宮裡從小就吃慣了的那些。”
皇帝含着笑,卻也不由得垂下眼簾去。
再是皇帝,也會想家。
他盡力笑笑,掩住心底翻涌起的情緒,“……從前坤寧宮祭神,爺得帶頭去吃那上供撤下來的福肉。白水煮肥豬肉,並無鹽醬,爺知道大臣們都吃得呲牙咧嘴,有的乾脆在袖筒子裡偷偷帶些鹽沫子灑在上頭。”
“可爺是天子,爺不能做哪些小動作,否則就是對神靈不敬。故此爺自己再難下嚥,也得將那白水福肉硬嚥下去……曾經覺着這爲難的吃食,這會子置身千里之外,竟然也想念了呢。”
婉兮含笑應,“有!”
她從食盒下層便又端出一個碟子來。
“實則不是特意預備的,是做這腐乳扣肉的一道工序。煮熟了的肉還沒上最後的腐乳醬汁兒,本來是奴才想着怕是來了要賞克食,預備着不夠的,這會子既然皇上想吃,倒是跟福肉口味差不多。”
婉兮親自解下腰間小刀,替皇帝將那肉切成小方,“只是坤寧宮的是福肉,是供過神的,吃過便有神靈護佑;奴才這個沒上供過……爺可嫌棄。”
皇帝拍了她手一記,就着她的手,將那小方的白肉咬進嘴裡,閉上眼細細咀嚼,才心滿意足地嚥下。
“……真是從沒覺得這沒有鹽醬的白水煮肉,能這樣好吃。”
婉兮含笑垂首嘀咕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皇帝聽見了,拍她一記:“……又把我跟豆角兒比?!”
婉兮唧唧咕咕地笑,“下次給爺做豆角兒燉肉。用重重的醬湯兒,下頭再襯一個鍋底子,讓那醬湯兒一邊咕嘟,一邊兒吃那墩的軟爛兒的豆角兒和肉。還可以加點兒綠豆粉條兒,正好解熱敗火。“
婉兮自己說着,都嚥了口唾沫。
她也想家了啊,想那座紫禁城。
從來沒想過,原來進宮十年走過,此時想念的家,已經不是自己從小長大的那片花田,而是變成了紫禁城。
那座曾經在她心口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紫禁城。
曾經以爲若能奪門而出,必定再不回頭的——紫禁城。
婉兮偏首望住皇帝。她懂,都是因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