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來,本來是說笑着呢,反倒傷感了。
皇上身邊兒的人,不光老歸,包括李玉在內,年歲都大了,都有終將離開皇上、離開宮廷的那一天。
還有自己的父母呢……他們都正在老去,便是天子皇家,也擋不住的時光如沙。
皇帝拍拍她的手,“二月本月就能到蘇州,你很快既能見到。”
想着日子已經這樣近在眼前,婉兮便也歡喜了。
兩人撇去愁緒,婉兮找回話茬兒,“爺既說了不是草綠,又不是玉白,那最後可得了什麼顏色去?”
皇帝長眸微眯,眸光一漾,擡手指向船外。
正是夕陽斜下,清月悄升。水天之間呈現出日月同在的瑰麗景象。
可是這樣奇景,仿似上天就不想叫人間能多看一會兒,那夜色便如落下的沙,極快便將斜陽之光掩去。
清月漸浮出水面來,正大光明代替了那留戀不去的斜陽,主宰整個天空、光芒照耀整個人間。
他什麼都沒說,她卻全都看見了。
心已是酥然一蕩,兩頰已是紅了。
皇帝輕哼一聲,“……進艙去。自己解給爺看。”
夜色初降,清光應人,這船上的氣氛卻反倒倏然盈起了海棠紅來。
婉兮心跳已是亂了,目光躲閃皇帝。
卻也還是勇敢站起身來。
說到的,既他猜到了,她便必定做到。
她兩家酡紅,勾住皇帝手指,含羞轉身兒,拉着皇帝朝內艙裡去。
這一會子的旖旎,不需言語。
可是還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玉一臉尷尬地奔上來,遠遠跪倒,“老奴該死……老奴不得不來回皇上,哦,皇后主子來了。”
便如同這水上忽然兜起一股子黑沙旋風,將那月影清光、水色漣漪都給吹亂了。
皇帝皺眉,“她來做什麼?”
李玉搖頭,“……奴才不敢問,也不敢攔。皇后主子已經到了船邊兒。”
婉兮心下一靜,便轉身過來又要告退。
皇帝一把拎住婉兮手臂,“不準走!”
皇帝握婉兮的手走回膳盒旁坐下,“既然來了,就叫她上來吧。朕倒要看看,她有什麼想跟朕說。”
那拉氏走上甲板來,鳳鈿朝褂,金約灼灼;耳畔那一耳三鉗,各自掛六顆正圓的東珠。兩耳合起來便是十二顆頂級東珠。珠光熠熠,宛若星子,與月華爭光。
婉兮心下也忍不住輕輕一嘆:果然是正宮皇后,鳳儀無雙。
那拉氏給皇帝請安,不過福身禮;婉兮給那拉氏請安,卻不能不行君臣之禮的雙腿安。
那拉氏撫了撫鬢角,“原來令妃也在?本宮倒沒想到。這會子在外,不比宮裡,皇上不必嚴格按着規矩翻牌子、記檔;故此本宮便也不知道令妃這會子過來了。”
“若皇上在船上還肯如宮裡一般,按着規矩行事,那本宮便早就知道令妃過來了。那麼本宮就也不至於這會子過來了。”
皇帝聽了微微皺眉,“皇后有寶,令妃也有印,若出宮來還將你們的這些寶啊、印啊的都帶了出來。東西沉不說,你就不怕掉水裡去麼?到時候若皇后無印,那你的身份,還是皇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