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道冷風撲面,便是那麼幾盞宮燈,也絕溫不暖那涼透了的心去。
那拉氏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不由得低喊道,“皇上留步!妾身還有話沒說完。”
皇帝已經一隻腳邁入瞭如意門的門檻,這便又停住,回眸望來,“皇后還有什麼話說?”
那拉氏高高直直地站着,踩着七八寸高的旗鞋,身高几乎可以與皇帝平齊。
她的眼睛便也這樣直直地盯住皇帝。
“皇上今晚縱然不去永壽宮了,可是皇上今晚上畢竟到妾身宮裡去傳了腰牌來。”
她回首,“塔娜。”
塔娜會意,急忙上前跪倒,將腰牌高高擎過頭頂。
那拉氏道,“皇上既然說不必撤了這規矩去,妾身便也將這腰牌呈給皇上。這樣也方便皇上出入。”
皇帝勾脣一笑,“不必了。主治六宮,是皇后的分內事。既然安排妥當,並無失德之處,朕自然尊重。”
“永壽宮離着養心殿最近,朕素日倒有些時常出入永壽宮。不過也無妨,朕便按着皇后的規矩,每次進出都向皇后的奴才去請腰牌就是。”
“承乾宮與朕的養心殿離着雖然遠,不過叫奴才們跑一跑罷了,沒什麼大不了。腰牌是皇后制的,便依舊還由皇后掌着,一切才都最合規矩。”
皇帝說罷,目光順着那腰牌,這才滑下去落在塔娜的臉上。
皇帝不由揚了揚眉,“哦,你便是那個什麼姑姑……”
塔娜驚得急忙叩首,“奴才不敢。”
皇帝特地躬身去看,卻是笑了,“塔娜……滿語意爲‘東珠’,真是好名兒,尊貴、華光玉瑩。倒也襯你的人。”
塔娜心下一撞,腦子裡已是亂了。
皇帝含笑點頭,擡眸朝皇后又是一笑,“皇后宮裡就是不一樣,一會兒的妙人兒。”
那拉氏高高站直,指頭已是將袍袖幾乎要掐出洞來。
皇帝卻沒看着,只將塔娜手中的腰牌接過來,看了看,又還給塔娜去。一來一往之間,皇帝的手指那樣修長,不經意在塔娜的手背上便滑了兩回。
皇帝一聲輕笑,轉身進了如意門去。如意門隨即靜靜關嚴。
那拉氏深深吸氣,回頭惱怒走向鳳轎去。
塔娜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追上去,想要扶着那拉氏。那拉氏卻一甩胳膊,“不必了!東珠!”
那拉氏一行轟轟烈烈地來,又轟轟烈烈地去。
皇帝明明就那麼近地站在門口,從門縫兒都能看見,卻又這麼轉身就走了,一下子又推遠成了天涯。
五妞就扒着永壽門的縫兒這麼瞧着,瞧得明明白白的,卻就是始終都沒等到皇上走上前來叫門。
就算主子吩咐不準開門兒,就算毛團兒也在這門邊守着呢,可是如果皇上走上前來叫門,她好歹還能應對兩聲。
皇上即便未必看得見她的人,好歹也能聽見她的聲音啊。
可是就那麼近在咫尺之後,就又遠成天涯。
這一刻門外的夾道里,那麼轟轟烈烈之後,便倏然這麼安靜下來了。
她就像躲在戲臺幕布後頭偷看了一場戲的小孩兒,看得熱熱鬧鬧,自己都忍不住摩拳擦掌。卻原來幕布落下,人走樓空之後,一切都與她並無半點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