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湖之間,她攏住嘴脣,大聲呼喚。
她雖然知道蒼珠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她雖然知道蒼珠已經離去十數年了,可是她這會子滿心的憂慮和無能爲力,除了蒼珠,她還能說與誰去?
若蒼珠還活着,這會子傅二爺在雪域遇到困境時,蒼珠就是這片土地生長的人,憑蒼珠的保護,或許還有多一些法子。
她大聲地喊着,卻不敢直抒心意,她怕會被人聽見,怕被雪域郡王的手下知道原來朝廷的欽差大臣也心存了懼意去。
她便只能將心中的萬語千言都只能化作單音節的吼聲去,叫外人聽起來不過是在聆聽遠山的迴音。
可是她相信,蒼珠若在天有靈,他一定會聽見。眼前這一片聖潔的雪山和聖湖,一定會將她的心意轉達給蒼珠。
蒼珠,若你還在,請與我同在;若你不在,便請將你的智慧和勇氣,經由這雪山聖湖,留給我。
儘管二爺從不與她說起軍情的緊張,儘管周遭人的本地言語她並不能完全聽懂,可是她有自己的眼睛,有自己的直覺,她知道,形勢已經迫在燃眉,雪域郡王的反叛已然箭在弦上!
這位年輕的雪域郡王,是老郡王的幼子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老郡王舍長而立幼,那木扎勒承繼郡王之位後便將兄長當成心腹大患,多次上疏朝廷,言兄長攻打他。他的目的是想借朝廷之手除掉兄長,奪取兄長的領地,可惜皇帝看穿了他的意圖,未逞他所願。
而雪域曾經爲蒙古王爺所領,故此準噶爾始終對雪域虎視眈眈。多次借“進藏熬茶”的名義,到雪域各大寺廟施捨重金,並暗中與上層王公結交,鼓動雪域反叛朝廷,歸於準噶爾。
那木扎勒因長久未得朝廷支持,終於定下反叛之心。這會子便連“塘汛驛站”都已截斷,朝廷政令無法送達,雪域的軍報也無法送出。
她眼睜睜看着傅二爺爲了等朝廷的政令,一個晚上雙鬢皆白。
玉壺再攏起兩手,湊在脣邊,朝山湖吶喊。
在宮裡時,她是沉靜縝密的女子,不僅有能力自保,還能幫襯得上自己的主子。
從前以爲那宮牆之內便是這世上最殘酷的戰場,都是近距離纏鬥,勾心鬥角,殺人不見血。可是直到此時身在雪域,才明白那宮牆之內不過只是這天地之間太小太小的一個犄角。
真正的沙場,真正的人頭落地,都是在這裡。
而在這裡,她竟然沒有能力幫上二爺任何。除了盡一個女子的溫柔之外,她竟什麼都做不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在這樣嚴峻的時刻,無能爲力!
她恨自己,在這樣的時候只能空空向一個故去了那麼多年的人,這樣孤絕地祈禱。
她不知道皇上已經下旨,令班第入藏,代替拉布敦;因塘汛被截斷,皇帝的詔書根本無法抵達雪域。傅清和拉布敦已成孤軍,被圍困在這高原之上,十面埋伏、風聲鶴唳。
對着這雪山、聖湖,她不敢說出心裡話,也不敢掉下眼淚。只有那單調的“啊”聲,只有山水的迴音。
她喊累了,一個踉蹌跌坐在地。淚眼朦朧裡,又看見了蒼珠。
那面孔黧紅的少年,用那樣清澈的眼睛,立在雪山之下、聖湖之畔朝着她微笑。
彷彿說:我在,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