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處值房,傅恆眯眼盯着德保,聽德保將玉蕤那番話再轉述一遍。
德保年輕,三十二歲的年紀,卻是十八歲就中了進士,不到二十五歲就成了皇帝日講起居注官,入值南書房,故此這個德保天生就是個過目不忘、口齒不打錛兒的。
因事出緊急,德保一口氣轉述完,一個字沒錯,一次結巴都沒有醢。
傅恆聽完,朝德保長揖到地:“多謝你。”
德保嚇得趕緊同樣長揖到地:“傅公爺,萬萬不敢。”
傅恆拜別德保,轉身回到軍機處,略一思量,便立即告知門外的傳旨太監:“請回稟皇上,奴才傅恆求見。”
太監去回事了,傅恆坐在值房裡,細細又將德保的話回憶了一遍。
他傷心,那個小小的、他的血脈,剛剛來到這個世上一個月,甚至還沒來得及在蘭佩的腹中顯出形狀來,便這樣夭折了。他心上的疼痛,無法抹除緹。
可是他卻更留意到德保轉述那段話的特別——那段話從頭到尾,通篇全都是客觀的敘述,沒有一個字的主觀猜測和推斷。
這話既然是九兒叫人傳出來的,也就是說九兒只給他看客觀的事實,而卻沒有九兒自己半點的猜疑和論斷。
他懂九兒的心。
終究涉及此事的人,除了九兒之外,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她妻子的親姐姐啊。
若九兒爲了自保,而對他人有半個字的主觀猜忌,那麼便是等於在與他說“我懷疑你妻子如何”,或者是“我懷疑你妻子與她的姐姐如何”……
一般人爲了自保,自然會這樣說,自然會將疑點首先引到旁人身上去。只爲自保,哪兒還顧得上旁人的死活;更顧不上他這樣第三方的感受。
可是九兒沒有。
九兒不肯在他面前說他的福晉、他福晉的姐姐一個不字。便如這些年過來,九兒也從來都只在他面前說蘭佩的好。
便是當年九兒在他家中,險些因那山藥皮的事受了陷害,明明那會子蘭佩和篆香等人看起來也不乾淨,可是九兒還是不肯在他面前將責任推給她們兩個。
傅恆想到這裡,眼窩有些滾燙。
回想當年,後來蘭佩和篆香肯爲九兒生病那次賣力,便也是從前那次的情分積累下的吧。這世上是有人心叵測,但是每一顆人心裡頭,也終究還有將心比心在。
外頭咚咚小跑,是那傳旨太監回來了,打千兒回道:“皇上宣傅公爺覲見。”
玉竹萬般不願,還是不得不將婉兮的冊、寶都抱了出來。
婉兮只看了一眼,便淡淡道:“這冊、寶都是皇上賜下的。你抱去養心殿,交還給李玉便罷。”
玉竹真是要哭了,跪倒在婉兮面前低低道:“……主子,好歹向皇上求情。”
婉兮平靜擡眸:“去吧。”
一屋子都是人,玉竹雖然一肚子的話想要勸,可是這會子卻怎麼都不得方便說。也只得狠狠忍了淚,一步三回頭地走向養心殿去。
舒妃心下隱約一動,想要出聲攔住。可是目光滑過婉兮,終究還是生生忍住。
養心殿裡,傅恆告進,進了東次間“明窗殿”,便趕緊跪倒。
皇帝坐在炕上,手上卻是拈了一枚白玉小印兒,細細端詳。
---題外話---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