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原本面上淡淡,這一刻忽然挑眸,眸中已有醉意。
“令主子說的話?”
他含着醉意,慵懶地笑,舉起指尖撐住額角。彷彿用力地想,卻想了半晌都成徒勞。
他便是長眉微蹙:“令主子說過什麼話了?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是不是今天吃酒吃多了,已是醉了?”
蘭佩垂下眼簾去:“那晚咱們從香山行宮拜別令主子。那晚令主子那般殷殷地囑咐咱們,九爺怎麼會忘了?”
傅恆輕嘆一聲:“那會子我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心下只掂量次日要如何向皇上上奏本,自請代訥親經略之職。故此那會子我的心已經不在香山行宮,而是飛到了數千裡之外的大金川去。便是你看我彷彿在細心傾聽,可是我其實已是走了神的。”
蘭佩的頭便垂得更低:“九爺忘了也無妨,總歸妾身還記得。令主子那會子是囑咐——九爺在自請赴金川之前,務必要先給妾身,再留下一個孩子來。”
傅恆終究滿眼酒氣進去,冷冷擡眼。
“福晉今兒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會子我將要赴金川,說句難聽的,當真生死難卜。若不能戰勝,便是訥親都能被皇上問斬,我又有何特殊?故此令主子纔有那樣一說。”
“令主子是怕我會死在大金川,這才叫我給傅家多留一條厚。令主子也是怕你們留在京師替我擔心,想着多一個孩子給你,也能分分你的心。”
蘭佩咬住嘴脣,也是點頭。
傅恆黑瞳不轉,“可是我不是平安回來了麼?非但沒有走訥親一般的舊路,甚至回來之後獲皇上特恩重賞,如今已是光耀全族。這會子,你還提那舊事作甚?”
傅恆甚至眼波一冷:“難道你是怕我這會子,還能惹下殺身之禍,命不久矣?”
傅恆最後這句話說得實在太重,蘭佩急忙站起,急切道:“九爺!妾身絕無此意!妾身若有半點這樣的心思,便叫妾身天打雷轟!”
傅恆心下也並不舒坦,這便伸手過來拉住了蘭佩的手,安撫地拍拍:“也是我吃酒吃多了,口無遮攔,你別與我一般見識。”
蘭佩坐下,淚珠兒終是忍不住落下。
她盯着自己的攥得緊緊的指尖兒,急急道:“九爺說得對,都是那麼久的事了,妾身何苦還提起?其實不是妾身有心,而是妾身日前進宮給令主子請安時,令主子問起來的!”
此時此刻,她眼前總是不由得浮動起姐姐在御花園堆秀山前的眉眼,耳邊轟鳴着的都是姐姐彼時的那番話。
是啊,四五年了再無所出,她又如何能保證九爺的心和身子還在她這裡?
得借令主子再要個孩子,得借令主子叫九爺的心和身只能在她這裡……
她也是女子,她也自私。再說她本來就是九爺的嫡福晉,九爺原本也該如此待她。不是麼?
那一顆心便橫了下來,她堅定擡起眼來,迎上九爺的眼:“令主子摸着妾身的肚子問,是不是還記着她的話,是不是已經有了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