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送入船艙,已呈彌留之態。
皇帝親自摘下帳鉤,將牀帳落下,遮住她,更遮住她那雙眼。
唯有她那水淋淋的手,從牀帳縫兒裡伸出來。
皇帝這才安然坐下,握住她那隻手。
一世夫妻,最終這一刻,雖然兩手相握,卻是隔了牀帳。
這一幕叫這一對帝后如何不想起曾經的漢武帝與李夫人。最後一面,卻是不復相見。
皇帝輕輕拍皇后的手:“朕告訴所有人,你是爲了救護四公主,這才失足滑落。船工和侍衛定然都會稱頌你國母慈心。百姓也會知道你剛失去自己的孩子,卻還能爲了救別人的孩子,而豁出自己的性命去……”
皇后虛弱不堪,卻還在帳內圓睜了雙眼嘶吼:“……不是的!不是我自己跌入水中,是令嬪害我!”
帳外,皇帝挑眸望向棚頂彩畫:“令嬪害你?可是她推了你下去?”
“她縱沒推我,可是她叫紅衣女孩兒哭着跑過!”
皇帝又是輕嘆一聲:“女孩兒是四公主,原本也應該喊你‘皇額娘’,這本沒錯;四公主的衣裳,也是你親手送的,難道卻不許她穿麼?還是你覺着一個兩歲大的小女孩兒,不可以這樣調皮活潑?”
“皇后,是你自己看見了你自己的心魔,是你將四公主看成了咱們的大公主吧……出生便不受你喜歡的孩子,一歲便夭折了……可是四公主兩歲多了,原本與大公主相差不少,你本來應該分得出來。騙了你的,是那身衣裳。可是那身衣裳,不是你自己送給人家的麼?”
“你因自己的心魔,追出船艙去。並非令嬪推你出去!若你心中無魔,你便不會追出船艙去,更不會落水。”
皇后在帳中,渾身冷戰:“即便如此,我落水卻無法呼救,是令嬪自己承認給我下了毒!”
皇帝輕輕一嘆:“那不是毒,是半夏。半夏是藥材,是要治病救人的。不過是藥三分毒,半夏自然也有毒性。可是半夏之毒,以生半夏爲最,蒸半夏已是微弱了。”
“令嬪她若想成心用半夏毒你,她該用生半夏,而不是蒸半夏。”
“話又說回來,皇后啊,對於半夏你本來應該並不陌生……你可還記得,純貴妃在生下四公主之前,曾經吃下了多少半夏去?半夏一來可致胎兒流掉,即便命大坐穩了胎,也會令胎兒畸形……你將半夏用得那樣嫺熟,自己唱了這麼一點子蒸熟的半夏,便要被嚇成這樣了麼?”
聽皇帝將半夏直接與四公主聯繫在一處,皇后在帳內眼珠外凸,已是驚得說不出話。
皇帝在帳外,卻還是溫柔地拍拍皇后的手:“皇后啊,你知道四公主的手這樣兒,旁人是怎麼猜麼?他們有的說,是咱們愛新覺羅家近親相親而致,可是你別忘了,純貴妃是江南漢女啊,血脈隔着有多遠!”
“朕爲了你,不直說是半夏之害,卻要讓列祖列宗爲了這個孩子的手,而受這天下人的指摘!”
皇后死死閉住了眼:“……就算蒸半夏算不得毒物,可是令嬪還放了蜂子來追我。不是被那些蜂子驚嚇,我便不致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