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回到地球的第二天。
本來說是準備去打工的,但還沒來得及去上網查詢零工的訊息,西風和雷狄斯回來了。
見到北宸,雷狄斯什麼都沒說,只是丟給她了一張銀行卡,還報給她了取款密碼。
342517。──別人不知道這數字代表什麼,但北宸卻知道。
那是她的學生證尾號。
她朦朧間,回想起了當時的談話。
“凌思,幫我拿一下學生證可以嗎?在我包的外層。申請獎學金的表格又要用到學生證號碼了──”
“20071067342517。”
“──誒?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都讓我幫你拿了三次了,既然使用頻率這麼高還不如背下來。順便一說,你的身份證號是──”
“等等等等──你,你把我的證件的號碼都──?!”
“還有三張銀行卡號,要確認嗎。”
“……呀……不,那個……算了……”
時隔一年多,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
在北宸複雜的視線中,雷狄斯拖著略帶疲憊的腳步打開了冰箱,然後身形頓了一頓,轉頭看著北宸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在意你的西紅柿癖被發現的話,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裡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不需要再有任何心理負擔。”
西風無情地在邊上揭穿了事實,雷狄斯只得扭過頭去幹咳了一聲。
手中的銀行卡還散發著淡淡的溫度,北宸正要說話,一邊的電視機裡傳出的新聞報道的消息,吸引了北宸的注意。
──有人死了。
在這個世界,死人的新聞並不稀奇,但,如果死的是副市長的話──
報道並未細說市長的死因,主持人公式化地說著警方的推斷現場的情況還有政府要人的發言,但北宸卻完全沒聽進去,只是刷地白了臉。
“……雷狄斯,是你做的?!”
辜銀嶽聞言轉頭看著北宸。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這個鐵盒子可以和成象靈晶一樣顯示出精細的圖像,但他隱約覺得這上面的圖像應該是真實的。
那麼,爲什麼北宸會立即將這條死訊和雷狄斯聯繫在一起?
“是我。”
雷狄斯並未否認,他看上去很疲勞,有些懶得費口舌解釋的樣子。
見此,北宸有些有氣無處發的煩躁……她沒好氣地跺了一下腳。
“……你不怕我報警嗎?”
“要不要報你自己決定,小宸。”
雷狄斯拿出了一瓶疑似番茄味的汽水(牌子很罕見),走到沙發邊窩了進去,大口灌了半瓶,然後伸手捏著自己的眉頭。
“……”
北宸沈默了。
基於這個世界的道義和觀念,雷狄斯殺了人,她該去報警,但基於私心呢。
畢竟,死的人,是間接害死奶奶的兇手。
“哦對了,金茗晶也死了。”
“!!”北宸再次抽了一口氣,“你……你不是──”
“她耍了手段騙了我。我要的東西根本不在她這裡,然而我卻──所以我殺了她。放心,她死得很慘。”
北宸用力地後退了幾步。
金茗晶身上,根本沒有雷狄斯要的東西。
那麼當時,她的忍讓是爲了什麼?她所承受的憋屈又算什麼?奶奶的死又算什麼!
雷狄斯沒有看她,一隻手拿著汽水瓶,靠在沙發上擡頭仰望天花板。
“我替你和你奶奶復仇了。她和支持她囂張跋扈的後臺,我已經除得差不多了。”
“……”
北宸轉頭看著地板,歪著嘴角苦笑起來。
不愧是一個國家的皇子,在異世界也能輕易地幹掉副市長和他的外甥女。
他在異界短短兩年不到,卻能如此豪邁地甩給她這個原住民一張銀行卡──雖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錢。
她甩了一下手中的卡。
“這些都是你的補償嗎?”
“如果你還想和我糾纏不休的話,就選擇拒絕好了。”
雷狄斯歪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說的也是。我收下,反正我確實缺錢。”
北宸淡笑著回答,雷狄斯則面無表情地把頭扭了回去。
“你也可以報警,能不能逃脫追捕是我的事。”
“算了吧。”
北宸嘆了口氣。
“殺人犯償命是罪有應得,既然這個世界的法律制裁不了他們,由異世界來的復仇者來解決也不錯。”
“是嗎。……我累了,你們自便吧。”
雷狄斯說著,帶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我也出門了。”
雷狄斯剛走,西風也轉身走向大門口。
“咦,西風,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
西風沒有回答,身形卻停住了。
“西風?”見此,北宸疑惑地問了一句,“昨天晚上你也不在吧?你最近不是應該抓緊時間養傷嗎?”
“他是去磨刃。”
辜銀嶽在一邊開口了,西風有點不快地咂了下嘴,然後嘲諷地看著北宸。
“我不出去,難道你來替我磨刃?”
“那不可能。”
北宸還沒回答,辜銀嶽在一邊冷聲開口了。
“所以就別管這麼多!!”
西風的聲音猛然大了起來,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碰的一聲摔上門,離開了雷狄斯的住宅。
“辜銀嶽先生,磨刃……到底是什麼?”
北宸被西風的發火弄得有點兒莫名其妙,於是轉頭詢問正擰眉看著大門的辜銀嶽。
“你還是別知道比較好。即使要說,也得由你的戰器對你說。”
辜銀嶽沈聲這麼回答,北宸見此也不追問了──辜銀嶽的話,不知道爲什麼她是無條件信任的。
“好,那我就不問了。”
北宸轉頭看看書房,那裡面傳出了朧雲、那羅迦和凌霜大驚小怪的感嘆和吵鬧聲──他們剛學會用電腦,正玩得不亦樂乎著呢。
“辜銀嶽先生,你不去玩嗎?”
“不了。”
辜銀嶽說著看向電視機。
“正因爲這個世界新奇複雜、有它的魅力和誘人之處,所以我更不想接觸。朧雲和那羅迦可以沈迷於新事物,但我是負責調度他們準繩的人。”
“原來如此──”
北宸有點佩服地看著辜銀嶽:還真的是強悍到可怕的自控力啊。自己被送去塞那加德的時候,可是對新世界一下子好奇得不得了,立即就一頭栽進去了呢。
……不過這樣,不累嗎?
“對了,”辜銀嶽打斷了北宸的思考,“我餓了。”
“……誒?”
“……”
“……”
“……呃……”
“……”
“……我,我去做些點心。”
“嗯。”
對視了十秒之後北宸認命地在辜銀嶽那電死人不償命的微笑中,暈頭暈腦地跑去了廚房。
就這樣,一夜過去,轉眼天亮了。
第二天一清早,北宸起牀沒多久,三個戰器貌似是看了一個通宵的在線影院,這才昏昏沈沈地跑去房間休息──看著他們那疲勞又意猶未盡的樣子北宸苦笑了起來:不管是人還是戰器,新接觸電腦的時候總是尤其興奮呢。
雷狄斯已經起牀有一會了,正吃著上面塗滿西紅柿沙司的醬啃著,見北宸過來,他立即從一邊的電飯煲中拿出了一盤迷你小兔包,接著倒上了滿滿一杯熱牛奶遞了過去,動作隨意而自然,雖然還是能看見身爲皇族的貴氣,卻少了高高在上的感覺。
北宸尷尬地愣了幾秒,又不好意思拒絕,只能吶吶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埋頭吃了起來。
不過吃了幾口,看見坐在桌對面的辜銀嶽一聲不吭,跟前也沒放著任何食物,她不由得疑惑地皺皺眉。
“辜銀嶽先生,你吃早餐了嗎?”
“還沒。”
“……”
北宸聞言扭頭黑著臉看了雷狄斯一眼:他好歹也是你僱的人啊。
“別看我,是他說他想吃你做的早點。”
雷狄斯立即舉起一隻手平淡地伸冤,一邊的辜銀嶽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其實那些速食由誰來做味道都是一模一樣的啊──雖然心裡這麼吐槽著,北宸還是老老實實去開冰箱了。
誰叫人家是彪悍的前輩呢。
“對了,雷狄斯殿下。這是維爾維斯地區星靈礦的調查書。”
在廚房忙碌的時候,看到餐廳那邊傳來了細微的紙張的聲響。
“好,我看看。……這樣啊。嗯,你做得很好,酬金等回了塞那加德之後我會一併給你。”
“可以。”
看樣子是在完成委託的確認工作啊──雖然還是對辜銀嶽調查的內容很感興趣,但她也知道,皇室想要追查的東西,別問對自己的安全比較有保證。
早餐過後,雷狄斯又消失了,北宸則是拿上了他給的銀行卡,換上了(貌似是雷狄斯或者西風)新買的私服,像是要準備出門的樣子。
見此,辜銀嶽追問了一句:
“要出門嗎?”
“是的。……有些事,想要去做。”
“我陪你吧。……我去叫朧雲。”
“呃,你願意陪我我倒是很開心,但朧雲就不用了,這個世界沒有星災也沒有附身月使的,不需要隨時有武器防身,就讓他好好休息吧。而且……”
北宸抽著嘴角看看自己的手。
“我們的身體在契文的作用下,已經比這個世界的住民本身的體能要強上太多了。”
要以她原本的體能參加野外長距離跋涉或者參與星災,早就死得肉片都不剩了吧。
辜銀嶽沈默了幾秒,然後點點頭。
“那好。走吧。”
“等等等等!你這一身輕甲出去,會被外面的人圍觀的!”
北宸一頭黑線指指放在沙發邊的男式的新衣服,
“那個應該是雷狄斯給你留著的吧,換上那個比較好……”
“好。”
幾分鍾之後,辜銀嶽換完便裝,皺著眉出來了,而北宸一下子愣住了。
這,這……
這身材也太好了吧!!就這麼帶出去不會引起轟動什麼的吧!
“呃……唔,那個……”她一邊丟臉地捂著有點發燒的臉,一邊視線遊移,從天花板看到牆上的壁畫。
“很……很帥氣哦!”
普通的休閒服加牛仔褲,讓那硬氣的沖天發和凌厲的面部線條也柔和了不少,一眼看上去給人一種“酷酷的鄰家大哥”的感覺。
“是嗎,很不習慣。”
沒有注意到北宸的失常,辜銀嶽只是一臉不滿意地拉著自己的袖子,隨著動作,略顯單薄的衣料下那有點誇張的肌肉曲線又露了出來。
北宸捂著鼻子扭過頭──
要命啊還好他平常是禁慾系打扮啊不然和阿特拉斯倆站在一起她真的會噴鼻血的吧!
“好了,準備完畢,走吧。”
“……好、好。”
暈頭轉向和辜銀嶽一起走到了玄關,正巧,門開了。
“西風?你回來了啊。”
“……”
西風的臉色比出門前更壞了幾分,恨恨地剜了開口打招呼的北宸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徑直走去了房間。
“他……他到底怎麼了啊。”
“這不是你知道了之後就有辦法改善的事,走吧。”
“……哦……”
辜銀嶽略帶強硬地推推她的背,催促她出門。
算了,西風也只不過是因爲雷狄斯的命令才呆在他們身邊的吧,過度的關心大概確實有點失禮──這麼想著,北宸搖搖頭將西風的事暫時丟在了腦後,和辜銀嶽一起出門了。
果然,一出門,大街上無數道視線就啪啦啪啦地紮在了辜銀嶽身上,連帶著在他一邊的北宸也感到渾身難受。
高大英挺身材完美不說,還帶著這個世界的人很少有的武者的沈穩和隱忍的傲骨之氣,比起那些歌星影星也絲毫不讓顏色,和他一比,站在他身邊、比他矮上快兩個頭的北宸,簡直就像是個跑腿的小跟班。
“……”
似乎是對周圍的視線有點不悅,辜銀嶽散出了小量的殺氣,一些人識趣地收回了視線,不過還是有人在用餘光偷偷地打量他。
“走吧。”
他輕輕拍了下北宸的頭,這一動作立即讓無數視線瞬間扎到了北宸的身上!
“……走,走吧。”
於是她拉著辜銀嶽的袖子,低著頭逃命似的奔向了地鐵站。
最後,北宸和辜銀嶽來到了市郊的一片大大的公墓。
她帶著辜銀嶽在無數墓碑間穿行,然後走到了其中一座墓碑前,緩緩停了下來。
墓碑上寫著“向芝嫣之墓”,沒有寫立碑者的名字。
將一束複色大波斯菊和幾盒特產綠豆糕放在了墓前,北宸雙手合十,閉上眼對著墓碑安靜了一小會。
見此,辜銀嶽也學著她的樣子雙手合十,對著墓碑點了點頭。
良久,北宸盯著墓碑上的小小照片開口了。
“她是我的奶奶。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卻是養大我的最重要的親人。”
照片上是一個消瘦的老年女性,表情慈愛而又睿智,雖然臉上已經爬滿皺紋,但依稀可以看出五官的清美──她年輕時一定是個有著傾國之色的美女吧。
辜銀嶽沈默了幾秒,然後開口了。
“……她看上去,很強。”
“……咦?”
北宸有些愕然地轉頭看著辜銀嶽,“很強”?哪裡看出來的……照片上奶奶的樣子,明明已經很虛弱了啊。
辜銀嶽輕輕搖搖頭。
“……不是說肉體上的。她有著強者的眼神。”
“是嗎。……你說得很對,辜銀嶽先生,她是個很強的人。沒有子女的供養,沒有家人的關心,卻依舊把我拉扯得這麼大。她周圍的人,沒有人不喜歡她,就算是附近的小混混見了她,也會彆扭地叫一聲向奶奶。”
北宸雙眼流露出辜銀嶽從未見到過的依戀和思念,看向照片上的老人。
“比誰都堅忍,比誰都寬容,獨立自信而又幽默,從來不開口抱怨生活的不公,只看著讓自己快樂的方向,是讓我非常憧憬的人。”
她說著蹲在了墓碑前,看著那些不怎麼珍貴的祭品。
“大波斯菊科斯莫斯是她最喜歡的花,綠豆糕是她每天休息看電視時最喜歡吃的點心,泡一杯普洱茶,吃著綠豆糕看電視,似乎對她來說就是最令人愉快的享受了呢,然而,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卻……”
“……”
辜銀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傾聽。
他知道,北宸會這麼輕易地答應讓他隨行,就是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北宸悲傷而憤怒的聲音再次響起。
“奶奶,如果你活著的話,肯定又要說我了對吧。那個該死的老混蛋和他外甥女,被凌思殺死了,我沒有報警。……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變壞了啊。”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傳來低啞的風的呢喃,北宸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奶奶,”她輕聲說,“我是來向你告別的。雖然不是百分百地確定……如果以後,我不能來看你,請原諒我。……如果我無法按照你希望的路走下去,請原諒我。”
不能來看她──聞言,辜銀嶽皺了皺眉。
就算是決定留在塞那加德,只要有西風在,每年掃墓也不是難事,那麼爲什麼她會說出“不能來看你”這樣的話?
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嗎?爲了什麼?
“北宸。”高大的武者開口了,“你在爲品華的事自責嗎。”
“──!?”
北宸聞言猛地擡頭看向辜銀嶽。
“……你怎麼知道,我根本沒說過這……”
“就是因爲沒有提起才奇怪。”
辜銀嶽打斷了她的話。
“你準備回去塞那加德之後,爲她復仇對嗎。”
“……”
北宸只是咬了咬牙,並未反駁。
“辜銀嶽先生。……我殺了人。……那天,我殺了人。”
“嗯,我知道。”
“或許在塞那加德殺人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在費因海姆……在這個世界,殺人是需要償命的大罪。”
她說著,用一隻手捂著自己的眼睛。
“我身爲費因海姆的人,一直在受著那樣的法律約束和觀念教育,卻殺了人。”
“你覺得自己墮落了,所以想豁出去不管了嗎?”
“我……”
“……你是在塞那加德殺的人,但在這裡,你會殺人嗎?”
“啊?……不,不會。……當然不會了。”
“那樣不就可以了。”
辜銀嶽拿掉了她蓋在眼睛上的手。
“品華要是知道你準備爲她復仇的話,應該會很欣慰,也會很擔憂吧。……畢竟,敵人很強。”
北宸低著頭沒說話。
“但是,別去送死。否則你的三位戰器……還有我們,都會恨你的。”
“……”
“你殺人,只是爲了保護自己活下來,你奶奶一定會原諒你的。”
“不是這樣──!”北宸的聲音突然間大了起來,“不管奶奶會不會怪我,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殺了人的我,沒資格留在費因海姆,然而留在塞那加德的話,我可能會變爲更可惡的大罪人!所以……還不如爲品華報仇之後消失比較好──”
她拉住了辜銀嶽的袖子,肩膀微微顫抖著。
“……我是,赤月巫女,災噩之母啊。月毒症解法帶來的腥風血雨,最開始的起因不也是我嗎?!如果我沒有問阿特拉斯那句話的話──一切的一切都不會開始!”
“──!!”
辜銀嶽聞言猛地吸了一口氣,他花了好一會纔回神,然後突然間,轉頭狠狠盯著不遠處的廊柱。
他緩緩地掙開了北宸的手,挪動自己的身體,繃緊全身的肌肉,將自己擋在了北宸和廊柱之間作爲屏障。
用這個舉動,告訴廊柱下的人影──我不會讓你對她動手的。
然而,只是低著頭的北宸並未發現辜銀嶽的考量,只是以爲他有了退卻之意,她歪著嘴角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說不定,真的會引起災難。……還是趁早遠離我,比較好哦。”
“不是這樣。”
辜銀嶽壓低聲音開口。
“我不信。月毒症解法帶來的變故,起因是人性的貪婪,和你沒有關係。我不信你會帶來災難,有著和向芝嫣女士一樣的眼神的人,我不相信你會是災噩之母。”
北宸驚訝地瞪大眼。
“嗯,或許你自己沒有發現。你的眼神,和你奶奶的很像。……我相信你是好孩子。”
有著狼一樣雙眼的男人,此刻正用低沈的聲音,對她露出了柔軟的微笑。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成爲巫女了。……我會和認識你的時候一樣,把你一槍釘在牆上。到那時候,你不醒悟都不行。”
“……辜銀嶽先生……”
“沒什麼好怕的,我會阻止你成爲災噩之母,這是承諾,所以放心吧。回去的地方,現在沒有的話,那就慢慢找。塞那加德這麼大,不怕沒有你的容身之所,最差的情況,就算你永遠註定漂泊,不是還有三個搭檔願意永遠陪著你嗎。”
“……”
自從知道赤月巫女傳說後,在品華死亡時一直不斷堆積的──壓抑在心底許久的黑色泥塊,在辜銀嶽的一番話下,一點點地軟化和剝落了下來。
“你會阻止我嗎。既然能毀滅世界,赤月巫女一定很強的。”
“我會的。和強者對戰是我的興趣,到那時候,別責怪我因爲太興奮打傷你就好。”
“……嗯。”
北宸啞著嗓子點點頭。
“有人能阻止我的話,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也要變強。”
“──誒。”
“最好,強大到能駕馭赤月,而不是如同傳說中那樣,被赤月引導著,做些改變時代的冷漠殘忍之事。”
“……”
辜銀嶽的話太過囂張,北宸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但看他的眼神,似乎他真的是這麼期望著的。
“真正的強者,能支配暴力,被暴力支配的,就算能毀天滅地,也只是可憐蟲罷了。既然你有著強者的雙眼,那就去貫徹它。”
“呃、……嗯……我,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這回答太沒底氣了,重來。”
“──我會努力的!”
“很好。”
辜銀嶽輕輕將手放在她的頭頂摸了摸,將她轉向墓碑的方向。
“別輕易對重要的人說出不能再來了這樣的話,她會很傷心的。”
“嗯,抱歉,奶奶。”
她再次雙手合十,對著墓碑沈默起來。
──抱歉,奶奶。
我怕自己走上歪路,所以差點裹足不前了,沒有奶奶在身邊的日子,我總是很容易陷入迷惘──我果然還不夠成熟,還有太多需要進步的地方。
但是不要緊。
已經有人,能代替奶奶你──來指引我了,所以千萬別再爲我擔心。
無論停留在哪個世界,我都要自己活得好好的。
然後拼了命地變強,直到能如同辜銀嶽先生所說地般,成爲能夠駕馭絕對暴力的人──這樣的話,就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她轉頭,對著辜銀嶽燦爛地笑了起來,臉上已經沒有了丁點陰霾。
“謝謝你,辜銀嶽先生。我們回去吧。明年奶奶的忌日,我們再一起來──最好能帶上向影和黑禍素劫呢。”
“好。”
辜銀嶽點點頭,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遠處的廊柱。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嗯,中途去一趟菜市場吧,晚上我親自下廚!”她說著興奮地搖了搖手,“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比速食應該要好吃一些的!”
“好。我很期待。”
兩人邊說邊離開了墓園,廊柱下的人藏在陰影之後,默默地目視兩人的身影遠去,直到消失,沈默著,久久沒有半點聲響。
夜晚,解開了心結的北宸很快就困了,早早地跑去房內睡下。
而辜銀嶽則敲開了雷狄斯的房間的門後走了進去。
“雷狄斯殿下,你全聽到了吧。”
“是。”
“別對她動手。”
“雖然這裡是費因海姆,但你真的認爲我會聽你的話嗎?”
“……”
辜銀嶽不做聲,但眼中緩緩散出了殺氣。
“……呼。”
雷狄斯嘆了口氣。
“知道我爲什麼要跑來費因海姆滯留嗎?知道我爲什麼要讓你去安全區的星靈礦調查新出生的戰器嗎。”
“……?”
“我在找的,就是能制御赤月巫女的武器。”
“!?你……”
“具體的我也不多說了,我和達裡姆,雖然身爲皇子和國家官員,但還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身份,我們確實在找赤月巫女,但根本目的並不是殺了她。”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那件武器找到之後,我會把它給你。是你信誓旦旦地說會阻止她的吧?那就負起這個責任來。如果她真的變成了赤月巫女,就由你來打倒她。”
“……好。”
赫陽國第二皇子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哼笑了一聲。
“別讓她落到達裡姆手裡,那家夥對巫女的偏執程度已經到變態的地步了。──監督赤月巫女,這是我接下來的委託,這次沒有任何報酬,接嗎,鉤命銀月。”
“接。”
三級幻靈武司辜銀嶽,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樂園,終歸只是樂園。
書房裡又傳來了朧雲的大笑聲,他們似乎迷上了什麼奇怪的白色捲髮男當主角的喜劇,看得廢寢忘食。
辜銀嶽從喉嚨裡輕籲出一口氣,關上了雷狄斯房間的門,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坐了下來。
轉頭,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月亮快圓了,不過是溫暖的白色月光,和毒月塞連克拉德完全不一樣。
這裡沒有星災,沒有附身月使,沒有以戰鬥爲生的種族“戰器”,這裡的生活,平和、豐富、充滿了樂趣。
而次元門對面的故鄉,荒蠻、危險、紛爭不斷,或許對塞那加德住民來說,這裡真的能算是“樂園”也說不定。
但,樂園,終歸只是樂園。
不經歷戰鬥的洗禮,是沒有辦法感受平和的美好的,沒有在附身月使的遠吠聲中不得入眠的日子,就不會感謝安眠的美好。
所以,就算赤月巫女真的即將現世,他依舊想要回去,想要留在塞那加德。兇猛的狼,不在荒野獵食就沒有生存的意義,他是不可能成爲平和村落中的家犬的。
他很少作下許諾,但今天,他這麼做了。
再努力一把。
他看著自己的手,握緊了拳頭。
還不夠,再努力一把,三級幻靈武司,遠遠不夠。要成爲能打倒赤月巫女的人,遠遠不夠。
爲了好不容易纔出現在眼前的準搭檔,爲了能讓自己這隻狼的生存之所──
這片名爲神明墓場的荒蠻大地能繼續存在下去。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