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樓慢慢地閉上眼睛,久久沒有睜開。年少輕狂的天下一幕一幕的情景出現在眼前,當年的人或事,又清晰地在心底一一呈現。
往事如夢還如幻,今朝風瀟水又寒!
玉滿樓閉着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啞然失笑。我這是怎麼了?都說人一旦年紀大了就會長時間的陷入回憶之中,難道,我真的已經老了嗎?
不!我還不老!我還有心有力!我還要狂卷天下,唯我獨尊!玉家的榮耀,將從我開始,統領三個大陸,千秋萬代!歷代祖先的完全壓倒天風之水的終極目標,將由我玉滿樓親手完成!
玉滿樓豪情充塞着胸臆,忍不住縱聲長嘯。
“啓稟家主,前面方出現的黑點,就是巨石碼頭了。”一個水手打扮的玉家武士恭恭敬敬的來到玉滿樓身後,彎腰稟報。
“知道了。”玉滿樓兩眼未睜,是漫不經心的道,雖然是故地重遊,心底無比期盼,然這份心思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畢竟自己在族人心目中從來都是高高在上,高深莫測地。
船隊劃破碧,乘風而行,彷彿眼前的景物已與那回憶中的一切漸漸重疊,越來越近……
“嘶……”玉滿樓清楚的聽到上不少人整齊的發出了震驚的吸氣聲音,心中不由一震,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嗎?勉強保持鎮靜不去理它,不意底下的聲響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也是睜開眼睛看去。
一之下,即便以玉滿樓的沉穩也忍不住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距離越來越近。上地一切自然也是看得越來越清楚:巨石碼頭此刻人山人海。擠得幾乎是密不透風。
遠遠地看到人羣似乎是分作了堆中間一杆大旗。高有十丈。迎風飄展。上面一個斗大地“水”字。顯然是水家地人;左面同樣地一杆大旗。上書“皇甫”。右面旗上乃是一個“宋”字。
三杆大旗之後是無數地武士們靜靜地站立在那裡。顯然都是這三家地精銳力量。只是粗略這麼一看。人數至少也要在數千人以上!人數雖多。但卻是人人面色沉重。靜默不語。唯有海風捲動着大旗呼拉拉地響着。自然而然有一種沉凝肅穆地莊重氣勢。隱隱透一股不惜一戰地意味。
這實在太反常了吧?難道天風大陸三大世家竟欲聯成一氣對付玉家?!
幾個黑衣老者緩步從船艙中走出。個個淵停嶽峙氣定神閒。走到玉滿樓身側。舉目而望。顯然也是聽到了外邊地動靜。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玉家天威播於乾坤。亦遠震天風;如今家主親身駕臨風之水三大家族哪個敢不給面子?自然是全部一起前來迎接。吾等緊隨家主之後。與有榮焉!”一個有些尖嘴猴腮地老頭眯着眼睛。佝僂着身子。一臉諂媚。出來還未來得及看個清楚明白便開始拍馬屁。
此言一出,他身邊的幾個人立即露出一副想要嘔吐的神情着痕跡的將身子於他遠離了幾步,對面衆人不惜一戰的殺氣只要有點眼色的人就能看得出來能這般睜着眼睛說瞎話,拍馬屁的功力若非已臻化境何能說的出來。
真不明白此番家主爲何一定要帶這個馬屁精過來,與他站在一起真是自貶身價,就憑他的心境,怎麼能練得出與我輩並駕齊驅的武功,真是奇蹟中的奇蹟!
“迎接我們?只怕不見得吧?”玉滿樓眯着眼睛,三綹長髯迎風飄在胸前,眼中卻是有些沉重:“此番陣勢過於龐大了,岸上之人的氣勢分明是壓迫性質,還有濃濃的殺意。我雖然不知道這些人聚集在這裡到底要對我們做什麼,但卻可以確定,他們絕對不會是善意就是了。”
“家主所說不錯,對方敵意甚重,大有一言不和,便既動手的味道。”他身旁的老者眉眼之間隱含憂慮,看着岸上,低沉的道。
“若是單只是天風之水對我們有敵意,這倒在情理之中,不足爲奇,但現在岸上的卻是天風大陸最大的三大家族齊至,另外兩家是怎麼回事?相信就算是水家許以重利,皇甫、宋兩大家族也未必可如此出力,樹我玉家這等大敵,此事內中必然另有緣由。”玉滿樓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哂笑,對岸上龐大的人羣毫不在意。
“縱然他們有敵意,又能如何?當今之世,有幾個人還敢冒犯我玉家虎威?更有幾個能是家主的對手?就算三家聯手,也未必能當家主之一擊!只要有家主在此,我等大可不必憂慮。”尖嘴猴腮老者嘿嘿一笑,又是一記馬屁準準的拍上。他看到玉滿樓矜持傲慢中的不屑的神色,自然知道家主心中在想什麼。而他說的這句話,正是玉滿樓此刻心中的豪情傲氣!可說是恰到好處,這拍馬屁的境界實在到了“神而明之,出神入化”之境。
其他人雖然人人鄙夷其爲人,個個在心中大罵他無恥,但家主就在跟前,卻也只好無奈地隨聲附和。
“三家聯手針對玉家應該是不可能的,水家就算是再不要臉,也
能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玉滿樓呵呵一笑,顯然暢:“世間萬事,有法有破,究竟是何原因,我等上岸便知,到時在隨機應變,更勝此刻亂猜。”
“不錯,家主深謀遠慮,英明神武,高瞻遠矚,英雄蓋世,自然智珠在握,屬下茅塞頓開、心悅誠服,心中大石也終於放下。”尖嘴猴腮的老者恭敬的大聲道。
周圍一幫老傢伙人人臉上的表情慘不忍睹,捂嘴嘔吐者有之,扭頭別臉者有之,斜眼鄙視者有之,瘋狂咳嗽者有之……
船隊緩緩靠岸。
水家大旗下的水家家主水漫空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船上玉滿樓亦和藹可親的快步走來,兩人都是一副久別重逢的親熱樣子,若是不知道兩家關係的人在一旁見到,肯定會以爲是一對在戰亂之中分散的親兄弟二人闊別數十年之後突然重逢,場面可謂感人至極。
“玉兄!”
“水兄!”
兩人兩手緊握,陣熱情的搖晃,都是一陣哈哈長笑欣無比。
“玉兄,一別多年,玉兄面貌多年之前並無許多改變,竟似還年輕許多,聽說不久前又新納了一位小嫂子?!真是讓小弟羨慕不已呀。”水漫空情真意切的看着玉滿樓,似乎是發自肺腑的道。
“哪裡哪裡,水纔是風采依舊,還是當日的老樣子,足見修爲更見精進,已臻絕頂境界。小弟佩服不已纔是。”玉滿樓有些唏噓|是感懷的道:“遙想當年,你我兄弟把酒臨風,徹夜長談,不知不覺竟已是三十年了!這些年來,小弟日夜牽掛能再見吾兄,今日終見吾兄,真是不勝之喜。”
“彼此彼此,愚弟也是如。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有生之年竟還有機會與玉兄把臂同遊,上蒼真是待我水漫空不薄啊。”水漫空爽朗的大笑:“玉兄來來來,容小弟爲你介紹兩位好朋友。”
兩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對手惺惺作態又像是情真意切,無論說話還是臉上表情是自然之極,混沒有半點破綻玉水兩家的高手們一個個心中暗暗稱奇。
家主就是家主,就這份氣度,這等隱忍,這等城府深沉,當今世上又有幾人能達到這般境界?天星之玉,天風之水,果然不愧是千年傳承,名不虛傳啊。
水漫空說着手一伸,“這位就是我風大陸大名鼎鼎的皇甫世家之主,皇甫嚴寒,皇甫兄可是對玉兄仰慕已久啊。這一位,乃是與我兩家齊名的宋家家主宋天橋宋兄。”
玉滿樓淡淡笑了笑,抱拳道:“久仰久仰。”
皇甫嚴寒皮笑肉不動的拱了拱手,輕飄飄的道:“玉家家主?久仰久仰,聽說玉家主於年前以知天命之年又納一房小妾,真真是老當益壯,真乃我輩之典範,實在讓人佩服。我等本應親往前去恭賀,只因路途遙遠未能去成,還望玉家主海涵哪,稍後當備一份大禮賀之。”他這番話說的皮裡陽秋,陰陽怪氣,分明是說玉滿樓老不修的意思,再說了,有這麼送禮物的嗎?
玉滿樓一怔,心道,大家乃是異域之人,我玉家或者霸道些,卻絕對又沒招你沒惹你,你竟上來就向我挑釁,卻不知是何道理?不由得心中有氣,說話也就不客氣了起來:“哪裡哪裡,倒是我聽說皇甫家主精研武學,從而立之年就開始不近女色,這麼多年來居然守身如玉,這份毅力才真是讓人佩服得很。”
“你!”皇甫嚴寒嘴脣一陣哆嗦,他少年成親,縱慾無度,不到十幾年便有兒有女,但也從那時候開始,突然就不舉了。這本是
他的最大恥辱,不可告人之密,也是他的最大忌諱所在,但面前玉滿樓卻就這麼說了出來。他不知玉滿樓只是隨口說說,卻以爲玉滿樓乃是當衆揭他的瘡疤,如何不惱,玉滿樓卻並不知曉,此刻已與皇甫世家結下了不解之仇,就算日後可以鼎證擄人一事非玉家所爲,也已經與事無補了……
“玉家主,”宋天橋搖晃着身子,站了出來,用一副酸溜溜的欠抽的口氣說道:“久聞玉家主武功高強,治下嚴謹,胸中自有百萬甲兵,但我等卻不知玉家主對我宋家竟也是青眼有加,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能得玉家主青眼相待,宋天橋深覺榮幸。”
“呵呵,宋家家大業大,宋家主領導更是有方,我素來是佩服的。”玉滿樓不鹹不淡的道,同時心中升起大大的疑竇,他這說的本來不過是見面的客套話,可是在有心人耳中,箇中的味道就全變了。
然而,縱然玉滿樓真個智比天高,卻也被這兩個人鬧得一頭霧水,雲裡霧裡,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再怎麼說你們也是一大世家之主吧?怎地如此的沒有風度!我遠道而來,縱然你們有什麼不滿,也應該表面上客氣一下啊,上來便是夾槍帶棒的跟吃了藥似的招你惹你了?
若是一個人突然神經病倒也情有可原,可不會兩大世家之主一起吃錯了藥吧?偏偏這兩個傢伙還是天風大陸舉足輕重的人物!
玉滿樓哪裡知道,眼前的這兩位大人物在這幾天之中可是度日如年,每天收到的神秘禮物都會讓兩人心痛得幾乎暈厥過去,偏偏還要保持理智不敢妄動,此刻一旦見到心中認定的幕後黑手玉滿樓,哪裡還能保持什麼狗屁剋制?真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就活吞了他麼還會跟他矜持禮貌?
能夠這樣面對面的說說話,不當場表演全武行就已經是皇甫嚴寒與宋天橋能做到的極限了。
玉滿樓的眼光掃過面前衆人,越看越是大惑不解。這兩位家主都是一副眼中噴火,與自己不共戴天的樣子,簡直就要活吞了自己,其身後的家族高手們也是怒容滿面殺氣騰騰,至於水家家主水漫空笑吟吟的看着這邊,每當他看到自己的時候,便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眼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正在疑惑不解皇甫嚴寒和宋天橋兩人卻已經沉不住氣,親生兒子在受罪啊,哪裡還有興趣跟這個姓玉的虛與委蛇?
皇甫嚴寒臉罩寒霜,不客氣的道:“玉家主來我們不把話說明白,您是不打算先開口事情既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在下敢問玉家主,什麼時候能夠將犬子們放回來?玉家到底有什麼企圖?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開出您的條件吧!”
“等等……”玉滿樓臉_沉了下來,看着皇甫嚴寒,沉沉的道:“玉某卻不知皇甫家主此言何意?什麼叫做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玉某人又在何時抓過你們的兒子?皇甫家主無端端的用這種莫須有的事情爲難玉某人,卻不知是何用意?難道真當我玉滿樓好欺不成?”
“玉滿樓還裝什麼?左右到臨頭,你即使否認又有什麼意義算什麼玉家家主、稱什麼一世梟雄?”宋天橋聞言大怒,頓時撕下了臉皮:“不過是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放肆!”玉滿樓後個瘦高個的黑衣老者嗔目大喝,拔步就要上前教訓這個膽敢侮辱本家家主的混賬。
玉滿樓一擺手,阻止了下的發作。他現在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樁很巨大、很恐怖的陰謀之中,而這陰謀對準的,恐怕就是自己,甚至整個玉家。
察觀色之下,想必是皇甫家和宋家的少爺們被綁架了,而這綁架的人卻將此事直接栽贓到了自己的頭上。
此事可真是奇之極啊。
乘船十幾天,一路跋涉,好不容易了天風大陸,剛上岸就遇到了這種事情!
“兩位家主尚請稍安勿躁,有什麼事情我們慢慢解決不遲。”玉滿樓和緩的道。威棱的雙目看過兩人臉龐,低沉着聲音道:“首先,玉某初至天風,連船都未下過,有什麼本事能綁架你們的兒子?其二,縱然是玉某人使人做了這件事情,難道還會讓你們這麼容易就懷疑到我的頭上來?你們當我玉滿樓傻子不成?此事明明乃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對玉某人栽贓嫁禍一石三鳥之計,兩位家主僅憑心中揣測,捕風捉影的酒來興師問罪,豈不是可笑之極?試問一句,若是玉家因此事與兩大家族火併,與何者有利呢?!”
說到有人栽贓嫁禍之時,玉滿樓的眼神很隱晦的看了水漫空一眼,心道若是真有這種事情,這個笑面虎的嫌無是最大的!
水漫空看到玉滿樓的眼神、言談,情知他在懷自己,更有意將矛頭指向自己,卻是微笑一下,邁步上前,便將事情的緣由細細的跟玉滿樓說了一遍。
說實話,在水漫空的心中,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懷過玉滿樓的。只因玉滿樓此來天風乃是戰鬥來的,若是此時同時再惹上皇甫家和宋家,壓力也就更大了。縱然要做,也應該在約戰之後才合乎情理,再者,玉家在天星大陸的勢力幾乎已經達到了千年以來的最高峰,若順天盟當真爲玉家所屬,那水家就基本沒有與玉家爭雄的可能了,綜合以上一點,此事決計不會是玉家所爲。
“順天盟……”玉滿樓輕輕唸了一遍,只覺的心中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卻是靈光只是一閃即逝,再度恢復茫然。良久,玉滿樓轉頭看着皇甫嚴寒和宋天橋,沉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當,做了就不怕認,但此事決計不是玉某人做的,至於那順天盟更加不是玉家所屬;兩位家主信也好不信也罷,若是兩位認定是玉某人做的非要從我這裡找出令公子來,倒也無妨。無論如何,玉某人接着就是!”
說着轉身而行,慢慢的道:“只是,等到此事他朝水落石出之時,兩位家主卻需對今日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天星之玉雖然不是什麼大家族,但舉世之間還未有一人敢對我如此說話!”
這番話玉滿樓說的低沉悠緩,但其中卻是泛出了森然的殺意和幾乎讓空氣停止流通的沉悶!這等絕代高手的威嚴氣勢,頓時瀰漫了整個巨石碼頭。